穿过狭窄的小巷,斑驳脱落的墙皮带着浓重的霉味,头顶上的空调挂机隆隆作响。
时不时还会有不明液体,顺着胡乱垂在墙外的管道滴落下来。
用发抓随意挽着海藻色长卷发的女人提着外卖,穿行在纵横交错的电线之下。
那件浅蓝色衬衫的肩膀上,被溅上了几点水印子,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城中村,又是老破小,哪有那么多讲究。
顺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往楼上走,老式筒子楼特有的对称楼梯,让她和隔壁下楼的高大男人打了个照面。
利落的寸头,合身的黑色t恤,深色的牛仔长裤,因为没系皮带所以显得略微宽松,和厚实的背脊一同衬托着收窄的腰线。
啧,这身材,顾瑶忍不住放慢脚步,住在这儿快两个月了,天天见得都是些大爷大妈,难得有个质量不错的男人,自然要多看几眼。
与此同时,那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看他把夹在指间燃了一半的烟递向唇边,顾瑶的视线也追了过去。
身材再好也得看看脸嘛,要是长得太丑,她就直接上楼,毕竟看视频做春梦还能去头食用,现实里碰上肌肉丑男那就是恐怖片了。
只一眼,她踩上楼梯的脚步便顿住了。
倒不是因为那男人长得如何,该怎么说呢?是种直觉,来自顾瑶混迹江湖多年的直觉。
男人望向她的眼神,不是陌生人发觉漂亮姑娘的那种欣喜,也不是厌恶、好奇、审视,那种眼神,像是蹲守在陷阱旁饿了好几天的狼,两眼放绿光,像是活要把她生吃了。
操,条子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顾瑶恨得后槽牙都快咬出血来了,这天杀的外卖小哥,多走两步路都不肯,偏要她去小区门口取餐,这下好了,被条子撞了个正着!
也怪她见美色起淫心,居然还放慢脚步让条子慢慢点她的相!
如果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好好学做饭、好好戒色,再也不点外卖,不图男色了!
仅是任由脑子胡乱翻腾了一两秒,顾瑶猛得将手里的外卖丢了出去,拔腿就跑。
对面的男人反应速度比她还快,伸手一挡,撑住岌岌可危的钢筋栏杆,也不管两边的缝隙足有半人多宽,就从对面的楼梯窜到了这边。
顾瑶眼看往楼下跑是没戏了,掉转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
边跑她心里还边骂,妈的!妈的!这可是四楼啊!居然直接就窜过来了!
果然,条子都是疯子!为了抓个骗子,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两条尼龙材质的晾衣绳捆住纤细的手腕,就那么穿过悬在天花板上的吊扇,将顾瑶挂在了上头。
露在热裤外的两条长腿交错着,绷直了脚尖,企图去够不远处的板凳。
头顶吱呀声响,已经服役了二三十年的吊扇根本经不起她太大的动作。
可能怎么办?整个人吊在半空没有落脚点,全凭被拴住的手腕支撑,她这胳膊都快脱臼了!
于是,她就只能小心翼翼又锲而不舍地伸腿去够。
七月中旬,一年里最热的三伏天,没两分钟她额头上就见了汗,雪纺的吊带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
眼看她的大脚指就要踩上板凳的边缘,在房间里闲逛了一圈的男人忽然弯腰一捞,把板凳顺到了自己的屁股下头。
随着她脱力一晃,吊扇发出了凄惨的咔咔声,像个年迈的老头被活生生压断了骨头。
这下,顾瑶是彻底不敢动了。
“你……”看着男人抬手抽烟时隆起的肱二头肌,顾瑶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智取,“大哥,您应该不是条子吧?”
这其实是句废话,毕竟哪个正常的条子会把犯人捆起来挂在吊扇上。
见男人吐烟的嘴角勾起抹笑意,顾瑶立刻明白这事有的聊,这位应该不是来要她命的。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惹到您,或者您身后的哪位贵人了?”
她讪笑着,那副只要对方点头,就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给人道歉的狗腿样,让男人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两分。
“这哪劳烦您受累特意跑过来教训我呀,一个电话的事,我就带着礼物上门去给您道歉啦。”
顾瑶窥探着男人脸上的神色,自打进了门,这男人全程就没说过一句话,他只是把这间屋子里外都看了一遍,然后顺走了她桌上的半包烟。
一想到,对方在她租的房子里抽着她买的烟,还故意吊着她玩,顾瑶就忍不住在心底问候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面上总还是笑嘻嘻的。
“要不,大哥您报个名号?我这段时间躲条子躲得都神经了,越是有名气的大人物越想不起来,您看,把您这样的贵人都给忘了不是……”
男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低头缓了片刻,才在顾瑶讨好又尴尬的谄笑下,对上她的视线。
“上个月十号,永业银行,二十五万救命钱,你应该记得吧?”
那低沉如滚珠落入沙地的嗓音,让顾瑶的耳朵稍麻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恶寒从尾椎骨升上了脊背,汗毛倒竖,连带大脑都空了片刻。
“你……你……你……”
她结结巴巴你了半天,眼看着男人捻灭手里的烟站起来,又忙噤声。
“被条子追神经,忘了?”他剑眉轻挑,硬朗端正的五官平白生出几分邪气,绕着顾瑶走了一圈,又停在吊扇的开关处,“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陈俊那事,真的不怪我啊!大哥!”
被吊扇转动的力道带着,顾瑶的身子也跟着打起转来,连接处的天花板吱呀吱呀响着,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我就是个骗钱的,我哪知道他最后会去动他妈的存款啊,他妈重病不治,他跑去跳楼自杀,那也不是我能预计到的呀!大哥!大哥!”
她惊恐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瞪大的眼眶都充了血色,一遍遍往头顶上已经快支撑不住的吊扇上瞟。
“我也被这事儿害得不轻,他全家一死,条子就盯住了这案子,非得抓我们去平息社会舆论,我和我那些朋友四处躲,日子也不好过啊,你看看,你看看这房子,我过得也不是人过的日子呀!”
始终得不到男人的回应,顾瑶只得转换路子,垂下头来,小声嘟囔:“要是早知道他心理那么脆弱,我肯定不做这一单……”
前头无论她如何祈求、讨好都不为所动的男人,此刻却发了善心。
旋上吊扇的开关,他重新从顾瑶的烟盒里拿了支烟,掐破烟头里的爆珠,再送到唇边点燃。
薄荷的清香混着烟草的焦灼气,顺着白烟,尽数飘向顾瑶的鼻尖。
“你们找肥羊,不做背调?”
男人夹着烟垂下手去,贴着裤缝轻抖了抖,燃尽的烟灰飞舞,跌落在本就不算干净的地板上。
“如果没摸清,你们能正好抛出二十五万的钩子?”
他嗤笑着舔过下唇,咂么两下,忽抬眸看她。
说来也奇怪,他看人似乎都不习惯仰头,每每都像暗藏在丛林深处伺机而动的狼,阴恻恻的光抬个眼皮,蔑视不像蔑视,窥探不像窥探的,那观感,和他这张正派的脸还真一点都不搭。
“烟不错,”他拿着烟盒左右端详了一阵,“这个牌子得要三四十一包吧,还有,我记得你刚刚丢过来的外卖,至少也有三荤两素,这都算不上是人过的日子?”
顾瑶被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