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老义的家离这只隔了两条街。
&esp;&esp;赵鲤等人去时,他正靠在家中篱笆上,吧嗒抽旱烟,竖着耳朵听邻居小夫妻吵架。
&esp;&esp;“老义头!有人找你。”
&esp;&esp;严三显然跟他很熟,远远的招呼道。
&esp;&esp;老义瞟了一眼赵鲤一行人,还以为有活,面上露出喜色。
&esp;&esp;在鞋底按灭了烟斗,将几人迎进门。
&esp;&esp;他一个孤寡单身汉,自知家中埋汰,就端来几张小马扎,袖子擦擦,请几人在院中坐下。
&esp;&esp;赵鲤和卢照落座,几个便衣校尉却站在院门警戒。
&esp;&esp;老义头见状,面上喜色更盛,以为遇上大户人家。
&esp;&esp;就要开口时,卢照直接了当问道:“十五年前,你有没有从镇抚司院舍抬过一个自缢而死的小姐?可记得葬在哪里?”
&esp;&esp;十五年前,镇抚司。
&esp;&esp;光是镇抚司三个字,就像催命的鬼。
&esp;&esp;这两个词摆在一块时,老义遭了雷击一样,浑身一抖,手里的烟袋啪嗒掉落在地。
&esp;&esp;第13章 棺中新娘的脸
&esp;&esp;十五年前镇抚司。
&esp;&esp;那他可太记得了!
&esp;&esp;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esp;&esp;老义看卢照高壮的体魄和鼓鼓的太阳穴,明白了些什么,就要屈膝跪下去。
&esp;&esp;一旁站着的严三不明所以。
&esp;&esp;但在丢块石头可以砸死一个官的盛京,百姓都很有眼力见,腿一弯,打算先嗑一个再说。
&esp;&esp;“起来!”卢照喝了一声。
&esp;&esp;这次他们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开,才不着靖宁卫官服前来。
&esp;&esp;老义和严三又哆哆嗦嗦的站直。
&esp;&esp;见状,赵鲤出来圆场:“两位不必惊慌,我们只是来问些问题而已。”
&esp;&esp;她年纪不大,生得好看,一双大眼睛纯良无害,威胁感比起卢照几个壮汉小了许多。
&esp;&esp;在她的劝慰下,老义和严三稍缓了一下情绪。
&esp;&esp;他们两个干巴黑瘦,满头大汗的样子,赵鲤看着过意不去,将揣在袖里的桃花烧麦递过。
&esp;&esp;老义和严三哪里敢要,推拒了两回,直到卢照怒声催促才接下。
&esp;&esp;老义手抖着,将熄灭的烟斗叼在嘴里咂了一口,开口道:“这位爷问的那小姐,可是姓林?”
&esp;&esp;赵鲤和卢照闻言都露出喜色。
&esp;&esp;他们问对人了。
&esp;&esp;老义却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眉眼间爬上复杂神色。
&esp;&esp;十五年前,老义也干的是抬尸匠的活。
&esp;&esp;不管在什么时代背景,殡葬行业的钱从来都是好赚的。
&esp;&esp;老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还能去胡同寻个瞽妓,日子也算滋润。
&esp;&esp;那日,他大清早就和其他几个抬尸匠一块,蹲在棺材街的街口等活。
&esp;&esp;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esp;&esp;太阳刚刚爬升了一些,就有一个中年人疾步走来。
&esp;&esp;一看就知道有钱赚,老义几个心中高兴,面上却哀痛无比的迎了上去。
&esp;&esp;果然,中年男人姓林,家中死了人。
&esp;&esp;嘴里说着节哀顺变,他们陪着这中年男人在棺材街买了一口薄皮黑棺,并香蜡纸烛,纸人纸马。
&esp;&esp;棺材盖子没合拢,里面装满了东西,斜躺两个脸蛋子红红的纸人。
&esp;&esp;也不用这林先生操心怎么搬运。
&esp;&esp;几个抬尸匠按照棺材街的惯例,几人背的背扛的扛,帮着把棺材往他家抬。
&esp;&esp;走着走着,越走越心慌。
&esp;&esp;最后进了镇抚司府衙,有两个不济事的,几乎腿软得走不动道。
&esp;&esp;天子近卫,监察百官,先斩后奏。
&esp;&esp;老百姓怕官,官怕靖宁卫。
&esp;&esp;这种食物链上端的压迫感,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esp;&esp;等到进了院子,稍稍松了口气,才觉得异常。
&esp;&esp;院子里冷清得不像话。
&esp;&esp;没有宾客祭奠,只在堂屋中放了一张条案,白瓷盘装了两个方柿,几个林檎果作供。
&esp;&esp;条案之前,两只长凳支起拆下来的门板。
&esp;&esp;上面躺着盖白布的死者尸身,死者脚边倒扣着一碗白饭。
&esp;&esp;这样寒酸简陋,实在不像是官吏人家。
&esp;&esp;几个抬尸匠心里嘀咕,却不敢问,一人领了三个铜板,临时充当帮闲,布置起灵堂。
&esp;&esp;一个妇人点起三柱清香,往死者脚边的火盆里投了几张纸钱。
&esp;&esp;”你倒是安生了,爹娘活着受人白眼可如何是好?”妇人面无表情嘴里说着。
&esp;&esp;顿了顿,她忽的笑道:“死了好,死了清静,死了不必遭人指指点点。”
&esp;&esp;过了会,那妇人又扑在死者身上骂:“为何早不死?要落到这般田地了才死。”
&esp;&esp;寂静灵堂之中,那妇人的声音格外刺耳。
&esp;&esp;刚才不知去向的林先生,领着一个道士进来。
&esp;&esp;道士须发乌黑,相貌堂堂。
&esp;&esp;干活却很糙。
&esp;&esp;摇着铃铛,咕噜了两句,让装棺。
&esp;&esp;竟是打算就这样急匆匆的下葬。
&esp;&esp;几个抬尸匠都觉不妥,但人家家属都没说,他们说什么。
&esp;&esp;七手八脚的,将死者往棺材里一抬。
&esp;&esp;各自拿着挎在肩上的麻绳,套上杠子,去了坟地再落钉。
&esp;&esp;跟着老道士叮铃铃的铃铛声,抬着那口薄皮黑棺走了出去。
&esp;&esp;刚一踏出门槛,就听后面妇人爆发凄厉的哭声:“我的儿啊。”
&esp;&esp;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义只听啪的一声。
&esp;&esp;绑着棺材那拇指粗的麻绳一下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