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剑气出手前,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就从旁边匆忙跑来,蹲在少妇耳畔,轻声劝慰起来。
那少女看来不过十三四岁,脸上稚气未脱,身形更是单薄瘦小,但眉宇间却有着全然不属于孩童的成熟气质。她不过说了短短几句话,话语中就似有神奇法力一般,将那同时爱侣的少妇劝说的止住啼哭,冷静下来。
又不久,那少妇轻叹一声,红着眼圈向鹿芷瑶跪地行礼,之后便盈盈退去,不再纠缠。
鹿芷瑶摇了摇头,很是不以为然道:“当初我来拔荒的时候,这宋兵的荒毒尚未深入膏肓,挖一只眼睛,切一截脑子,姑且就有救了。可惜非要躲着不见,迷信偏方,妄图用些仙人符水续命……可笑之至!现在性命不保不说,这畸变再酝酿一会儿,整个宋家堡都要被其污染。我耗费仙元,一剑将其灭绝,她不谢我救下堡内举族人命,反而怪罪我下手狠辣……还真不如杀了干净。”
那娇小的少女,连忙解释道:“婶婶她只是一时糊涂,之后绝不会再错判敌我。仙尊您对宋家堡上上下下数万人的恩德,我们绝不敢忘!”
鹿芷瑶闻言,顿时向那娇小的少女投以微笑,说道:“之前常听人说,这宋家堡自千年前出过一位飞升真仙,之后便一路消沉,早已泯然众人。如今看来,虽然你爹和你几位叔伯尽数不成气候,倒是你这小家伙颇有灵性。这宋家堡上下数万人,只有你还能听得懂人话,可见身负仙缘。可惜如今天劫乱世,你这一身天赋倒是浪费了。但反过来说,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你若肯另起炉灶,日后成就也未必就比飞升要逊色了。”
少女连忙恭恭敬敬地拱手低头,说道:“鸢儿愧不敢当!那个……堡中还有几位身染荒毒的患者,还请仙人垂怜,施以援手!”
鹿芷瑶点点头:“我知道,这宋家堡占据血河南岸地脉交汇要冲,四通八达,荒毒的臭味便是几十里外都能闻得到,所以早说了下一个……”
宋鸢连忙说道:“是,我这就带人过来!”
不多时,几尊宋家家传的青铜尊者,牵着粗大的铁链,将一众畸变程度不一的怪物牵到鹿芷瑶面前。其中毒入膏肓者,便一剑送其灰飞烟灭……而尚且有救的,鹿芷瑶无不精心施救,其场面虽然惨烈,但终归是救下了十余条人命。
期间,宋鸢跑前跑后,或者温言劝慰亲族,或者帮忙指挥青铜尊者,偶尔还要调度民夫,维系堡内秩序……虽是小小一个少女,却俨然在代行堡主之职。
而待堡中寄存的化荒者被暂时处理干净,鹿芷瑶便很是赞许地摸了摸宋鸢的头,说道:“之后我还要去西侧凤湖畔的烟坞,那边化荒症状更为严重,我家小鹿的鹿毛都要被薅秃了……如今非我亲自处理不可。这几日你就依照我留下的阵法,严格紧闭大门,任谁来也绝不可开门。待我在烟坞立下定荒基石,你们宋家堡的危局也就能解去十之八九了。”
宋鸢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而鹿芷瑶也不多耽误时间,起身腾空而去。
王洛的视角紧随鹿芷瑶而动,瞬息间就来到罡风层上……而从高空俯瞰大地,只见九州破碎,处处烽烟。而那位站在宋家堡的城墙上,向鹿芷瑶摇摇挥手的少女,显然在这场长梦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然而,在王洛所知的任何一本主流的后世史书中,都没有提及她的名字。
何以砥砺前行
鹿芷瑶的漫漫长梦,时隔千年仍记忆犹新,梦中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很难讲这是因为当年发生的事情,真的让她千年难忘……还是她早就算到了有朝一日,需要这份无可置疑的记忆,来为自己证明清白。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原因,王洛都有足够的耐心跟到最后。
长梦中,鹿芷瑶离开宋家堡后不久,就如上古游龙一般,乘着凛冽如刀的罡风瞬行千里,来到了一片浩瀚的红海前。
曾几何时,这座东起墨州腹地,途径炉州,西至静州的广袤湖泊,还是九州最为清澈、神圣的水源之一。相传洪荒时代的圣兽就埋骨于湖底,为这片湖水带来了上万年的神异。
然而天劫之下,清澈的湖水已污浊不堪,仿佛被亿万生灵的血肉填满。一眼望去,半天猩红,视野中,仿佛是一片沸腾的尸山血海。
而血海边,有一片连绵水坞。从上看去,大大小小的坞堡星罗棋布,构成了一座轻灵如烟的繁复大阵。其格局之广大,即便在千年之后,遍地人间奇观的时代来说,也足可称得上叹为观止。
同时,也不难想象,这凤湖烟坞在其鼎盛时候,汇聚凤湖水脉、揽借墨、炉、静三州地脉之力,共聚仙元的恢弘气势,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然而昔日威震墨州的凤湖烟坞,在长梦中已摇摇欲坠,水面上的连绵坞堡有大半都被湖中伸出的污秽血肉盘踞。此地人精心温养数千年的法阵、灵殿纷纷沦为毒巢,不断向四周喷发世间至阴至邪的畸变之物。
整片烟坞,只有立足岸上的三分之一坞堡,仍在勉力支撑。其中,烟坞的主堡中,有一道传承自上古年间飞升仙祖的大阵,为烟坞撑起了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护罩,将残存的坞堡全数笼罩起来,不受畸变之物的毒害。
任凭湖中的孽物如何疯狂地冲击、嘶吼,大阵都不曾动摇分毫。
只是,在烟坞已整体沦陷过半的情况下,这座大阵的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昔日飞升仙祖设计此阵,是总揽水陆灵脉之力为大阵所用。
然而天劫之下,地脉、水脉都可能被荒芜……抑或湖底复苏孽物污染,大阵再无可借的外力,其运转可能全是靠烟坞储备的灵石。而任凭烟坞人当年如何富甲一方,以灵石充塞大阵,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苦苦支撑罢了。
何况,那蔚蓝色的护罩虽然已完全隔绝外物的侵扰,却顾及不到内乱……这陆上坞堡收拢了湖中异变时大部分侥幸不死的幸存者。但这些幸存者却也将湖中之毒悄然带入了仅有的净土中。
最后,远在凤湖西岸,几道同样立于罡风层的身影,赫然散发着不逊色湖中孽物的恐怖威压,哪怕相隔千里,也足以令人窒息!
即便是传说中的域外天魔,也不过如此!
当鹿芷瑶赶到凤湖畔时,面对的便是这般近乎绝望的棘手境况。
内忧外患,更有名副其实的天劫在头顶似利剑高悬。
但鹿芷瑶却丝毫无惧,先是遥遥向西比了个中指,令那几尊真仙微微动摇,而后便向下坠去,轻描淡写沉入烟坞的阵中。
而烟坞内,早有人在等候接应。
“师姐,你可算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令观梦的王洛一时恍惚。
秦牧舟……该说不出所料吗?长梦中,果然不会缺了秦牧舟的出场。
与记忆中那位风姿俊逸的五师兄相比,眼前这位秦牧舟,形貌憔悴,须发斑白,就仿佛一位落魄的病人,昔日风采哪里还残存万一?
但是,那一身磅礴仙元,以及随之而来的威压,却俨然比灵山时期更强数倍……显然,那对立志不离红尘的道侣,终归是在天庭镀了金,封了仙。
然后,也不再形影不离。
王洛并没有看到白澄的身影,此地只有秦牧舟一人,他见面就拉过鹿芷瑶的衣袖,无奈地倒起苦水:“师姐,我全都是按照你吩咐的做的,但这荒毒却似乎斩之不绝,无论如何紧密布防,总有新的化荒者出现……那小鹿儿连续施用本命神通,已有些虚耗过度,就算灌以灵水仙丹也止不住颓势,都开始脱毛了。”
鹿芷瑶说道:“就那么一只尚未成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