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扑通砸进了水里一样。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秒后,又是一声裂响传出来,夹杂着一阵兵荒马乱的塑料弹跳声。
大爷大妈面面相觑。
片刻后,病友大妈感叹道:“年轻人,体力就是好,塑料桶都能洗炸喽!”
十分钟后,沈虞半身湿漉漉地走出来。
他穿着的灰色针织衫和白色休闲裤都被打湿了,连长长的睫毛尖都坠着小水珠,神色绷得很紧,薄唇抿得几近发白。
“里面那小伙子没事吧?”病友大妈关切地问:“刚刚我听他好像摔了?”
沈虞顿了顿,说:“……应该没事。”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不太会照顾人吧?”大妈拿了个苹果在削,絮絮叨叨:“哎,你们这些小青年,都不会照顾人的,不如请个护工来,出点钱但省事。”
沈虞不说话了。
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不会照顾人的。
过往二十多年,祁方从来都把“照顾沈虞”这件事做得很好,这也让沈虞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些看似寻常的小事,或许人人都可以做得好。
——在刚刚失手把祁方大头朝下摔进塑料桶里之前,沈虞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今晚与预期不符的失误,让他略有几分不寻常的怅然。
以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对祁方。
塑料桶被砸坏了,所幸没有造成皮外伤,沈虞去护士站里重新取了一个桶,回来就发现祁方已经自己洗好了澡。
看着穿着病号服坐在床沿悠然自得的祁方,沈虞脚步一停。
祁方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于是无比坦然地自己补充设定道:“只骨折了一条腿,还能蹦呢。”
沈虞的目光落在祁方垂在床边的两条腿上,神情若有所思。
好在助理小林在这个时候推开病房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保温盒。
“老板,”小林把保温盒放好,朝祁方伸出手:“2315块钱,私事走不了公司报销。”
祁方:“叫财务从我工资里扣不行吗?”
小林:“不行,那样钱到不了我手上。”
祁方:“……”
没等小林再说什么,沈虞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而后对他道:“钱已经转过去了,这一周祁方的病,辛苦你。”
小林打开手机,收到一笔五千块钱的转账,镜片后的眼睛一亮。
还是沈教授干脆利落,二话不说就打钱,真好!
祁方不知道自己在小林眼里的形象进一步矮化,招呼沈虞一起吃晚饭,又问小林:“你吃了没有?”
小林推推眼镜,很想和亲切的沈教授一起吃饭增进友情,于是道:“没吃。”
“哦。”祁方说:“那你出去找饭吃吧,别在这打扰我和你沈教授。”
见小林瞪着他,祁方想了想,依样画葫芦地给小林转账了五十块钱。
“快去吧。”祁方和蔼地催促。
小林:“……”
看在钱的份上,还是算了吧,不和讨厌的老板计较。
吃了晚饭,帮祁方简单洗漱完毕,沈虞赶在九点前打车回到了小区公寓。
公寓里黑漆漆的,沈虞进了房门,有好一会儿,站在鞋柜边没有动。
客厅朝外的一整面几乎都是落地窗,此时房子里没有开灯,可以透过明净的窗户,看见不远处灯火璀璨的江边夜景。
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江上的游船缓缓行驶,隐约的歌舞声从遥远的地方飘上来。沿江的小路上,有成群结队的人影,都是在江边散步和拍照的人。
非常漂亮且热闹的江景,是这个小区楼盘价格昂贵的最大原因。
而沈虞站在落地窗前,忽然隐隐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失落。
离开了大爷大妈喋喋不休聊天的病房,离开了总是会时不时找话题的祁方,这个昂贵又舒适的公寓,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也太空旷了。
沉默了半分钟,沈虞啪地打开客厅的灯,明亮的暖色灯光铺满每一个角落,那种忽如其来的失落感才被驱散开。
他恢复了平常的情绪,有条不紊地进行洗漱、写报告、阅读文献,睡前半小时还抽空学习了《创伤性骨折的家庭康复护理指南》。
十二点,沈虞准时关灯入睡。
第二天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沈虞接到了李聪明的电话。
“方便说话吗?”李聪明谨慎地问。
沈虞其实正站在讲台上,不过这节课已经接近尾声,学生们静悄悄坐在位子上,手按着书本,等待沈教授随时一发话,就立即暴风式收拾东西,赶往食堂吃午饭。
沈虞接到电话后,顿了一顿,看了一眼教室墙上的挂钟——离这节课结束还有三分钟。
“下课吧。”沈虞淡淡地对底下的学生道:“早点去吃饭。”
学生们齐齐怔了一下,一边逃离教室,一边互相低声说话:“今天不对劲啊……竟然没有卡点?沈教授的强迫症好了吗?”
“可能有急事吧……之前从来没看见他在课上接过电话。”
教室里,沈虞走到另一端的窗户边,学生们溜得飞快,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尤其的安静。
沈虞问李聪明:“什么事?”
李聪明语气似乎在斟酌:“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把祁方转院来我们这儿了,给他弄了个单人病房,d座6楼601房,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