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就该在梧桐镇抛下的,怎一次次抱起来,也就一同走了下去。
&esp;&esp;短短眨眼,斐守岁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只要心不动,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情,只要心止,风儿再怎么吹拂都与他无关。
&esp;&esp;是如此……
&esp;&esp;定是如此。
&esp;&esp;看到那人儿跑来,脚掌踏碎了海面的千年不变。那人不似神明端庄,是义无反顾地跑着,像一盆见到光照的向日葵。
&esp;&esp;斐守岁不自知地往后退,他的理智在催着他快些躲开,躲起来,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就再无人能发现他。来时如雨,去时如风。
&esp;&esp;往后倒退的速度远远没有那人快,慢慢地后背就贴到了树干,斐守岁的手抓紧树。
&esp;&esp;不该……
&esp;&esp;不应该……
&esp;&esp;紧张感愈发夸张,虚汗冒出来,也不知在怕什么,斐守岁终是看清了来人。
&esp;&esp;就是姓陆名观道,唤一声陆澹的。
&esp;&esp;见到了脸面,这心儿忽然就沉下了。沉得十分蹊跷,就连一直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枝都坠住,不再晃荡。
&esp;&esp;斐守岁余光看了眼海,哪儿有他的容身之所?就算绕一圈,藏在树干后,也是立马被寻到。
&esp;&esp;没有可逃之处,也再无机会了。
&esp;&esp;一不做二不休。
&esp;&esp;这样一想,心沉得更加彻底,就连慌张都被平淡取代。
&esp;&esp;斐守岁靠着槐树,有气无力道:“你来做什么?”
&esp;&esp;身影的脚步一愣。
&esp;&esp;斐守岁又言:“谁让你来的?”
&esp;&esp;陆观道吸了吸鼻涕。
&esp;&esp;“是人身蛇尾的玉镯神仙吗?”人身蛇尾……
&esp;&esp;老妖怪笑了下,他心中倒是有一个这样的神,但过于虚无缥缈也就不敢往那处想。他听到陆观道的脚步停下一瞬后,再次朝他跑来。
&esp;&esp;他是不挣扎了。
&esp;&esp;跑不掉,那就沉下去吧。
&esp;&esp;脊背与树干贴近,仰头时,能望到槐树花开。
&esp;&esp;斐守岁就坐在槐树树根上,靠着树,说:“你不开口,那我也不说话,看谁耐得住寂寞,能忍住彼此的眼睛。”
&esp;&esp;他知晓,陆观道忍不住的。
&esp;&esp;被三问的人儿脚步不减,一圈一圈的涟漪溅起。水波比人儿先行一步,荡到了斐守岁面前。
&esp;&esp;好似晃动了水波之下守岁的心。
&esp;&esp;斐守岁歪头,伸手勾了下:“还要多久?”
&esp;&esp;陆观道咽下痴想。
&esp;&esp;斐守岁笑道:“你还要多久跑向我,跑到我面前?”
&esp;&esp;“我……”人儿终于有了声音。
&esp;&esp;斐守岁笑着笑着,脸已疲倦不堪,面具快要从他脸上滑落,他却默默伸手捂住了脸,试图不暴露自己的本真。
&esp;&esp;“你说。”话出于口,掀不起任何波澜。
&esp;&esp;陆观道跌跌撞撞地跑着,他伸长了脖子,视线汇聚在斐守岁身上。
&esp;&esp;他道:“你不唤我,我担心你……”
&esp;&esp;喘息与起伏。
&esp;&esp;“我就来了。”
&esp;&esp;“嗯。”
&esp;&esp;“是我自己想来的,一直都是我自己,从未有人指使!”陆观道咬唇,鼻尖已然酸涩不堪,“我不认识什么神,在这儿我只认识你……”
&esp;&esp;“你好没有良心,竟是忘了谢伯茶与江姑娘。”侃道。
&esp;&esp;陆观道却驳了斐守岁之言:“不一样的,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esp;&esp;“有何不同。”斐守岁看向愈发近的身影,手抓了一把湿发。
&esp;&esp;乌黑之发贴在他的脸颊上,成了梦境的罪人。
&esp;&esp;“倒是有不同之处,”
&esp;&esp;斐守岁恍然,“我是妖,他们是人,你是同伴之心,心心相惜。”
&esp;&esp;“不!”
&esp;&esp;陆观道马上打断了斐守岁的自弃之言,他不知疲倦,“是我害怕一人走在黑夜里。”
&esp;&esp;人儿想起梧桐镇那条到处都是冤魂的小道,那日的他从未设想路的另一头能走来一人。
&esp;&esp;一个发着微光,赶夜路的书生。
&esp;&esp;书生打扮并不显眼,可他跟上了,一路跟着,哪怕擦肩有富贵人家,他也一直看着小小箱笼。
&esp;&esp;他的心与他说:该是此人,没有错的。
&esp;&esp;也不知何等原因,陆观道哭着哭着笑了出来。
&esp;&esp;破涕而笑,还是一张皱巴巴的脸,浓眉绿眼,他解释言:“我记得你也是一人,走在路上,无人相陪……”
&esp;&esp;斐守岁不回话。
&esp;&esp;“但现在不同了,”
&esp;&esp;陆观道慢慢地放下脚步,他离斐守岁没有几尺距离,“是那日后,你抱住了我。”
&esp;&esp;他却向守岁张开了手。
&esp;&esp;斐守岁仰头看他。
&esp;&esp;那双手早已不是梧桐镇脏兮兮的手,变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变的不只是眉眼,还有心。
&esp;&esp;“哼……”轻轻的,无人察觉般,斐守岁闷着声音。
&esp;&esp;此时,陆观道已走上土地,迎入槐花香中。
&esp;&esp;手也垂摆。
&esp;&esp;心识的土地湿软,他一脚下去能陷进几分,又艰难似的抽离开,再次沉沦。
&esp;&esp;陆观道喘着粗气,跑来时有多少义无反顾,现在便有多少的不堪。发是乱的,脸色有些沉,泪水哭皱了眉毛与墨绿眼瞳,他那般俯瞰斐守岁。
&esp;&esp;“我……”像一只潦草的大狗。
&esp;&esp;斐守岁仰着头,笑眯眯地将双手伸向他:“你既能来,便也能走,带我走吧。”
&esp;&esp;听罢。
&esp;&esp;陆观道明显愣住了,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斐守岁。
&esp;&esp;“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