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捂嘴咳嗽。
&esp;&esp;斐守岁调动体内妖力,压抑试图冲破平衡的怨念,上一次怨念失衡已是千年之前,是他为了救下跳崖老妪,才不得已用尽全力。
&esp;&esp;之后的数百年,他都如履薄冰,谨慎地护住阴阳两界的那一束灰色光柱。
&esp;&esp;老妖怪黑了眼圈,心中讪笑:“荼蘼的术法也不甚管用……”
&esp;&esp;喉间难忍,从瘙痒成了刺痛。
&esp;&esp;在四方赤红的火里,一滴水都没有,斐守岁愈发想要水,目见火光幻术。
&esp;&esp;道:“姑娘救我还给我设此迷障!”
&esp;&esp;见他幻出一拐杖,边拄边言。
&esp;&esp;“技高的幻术可以假乱真,就算幻术中人完好无损都能……咳咳咳,都能叫他痛不欲生。姑娘家能有如此通天本领,何至被困一个小小戏团子?不如多行善事,早日得道成仙,也算体面些。”
&esp;&esp;斐守岁知道幻术里有一门叫“言”的绝技,他娓娓续:“我观姑娘是良善之辈,方才替我疗伤,怎得眼下又不放过我?那起初遇见又何必一个甜枣,一个巴掌,叫人心寒。”
&esp;&esp;拐杖上有术法,顿一下,灭去一圈火来。
&esp;&esp;“咳咳咳,”
&esp;&esp;老妖怪刻意用袖口挡脸,在嘴上幻一招蛊惑人心之术:“施术者能感知到术法中的风吹草动,姑娘若是听到了,不如回了我的话,也好叫我这一路走下去有些支撑。”
&esp;&esp;“也免得日后相见,脸面薄,煞红了彼此,还以为有什么前世瓜葛呢!”
&esp;&esp;言毕。
&esp;&esp;一阵冷风吹进火原。
&esp;&esp;豁得一下,吹开了斐守岁身边寂寥大火,带来湿漉漉的水汽。
&esp;&esp;斐守岁抖擞衣裳,变去拐杖,朝上空拱手作揖:“多谢姑娘。”
&esp;&esp;可荼蘼言:“斐公子误会了,这大火不是我的手笔。”
&esp;&esp;“什?”
&esp;&esp;荼蘼婉转之音流入斐守岁耳中:“我也不知这火从何处来,方才我想替你扑灭,不过你也见着了。”
&esp;&esp;看到大火又长起来,野草般要蔓延五千里地。
&esp;&esp;斐守岁知荼蘼意,拱手为落:“姑娘好意,径缘心领。”
&esp;&esp;正要走,荼蘼又说。
&esp;&esp;“你等等!”
&esp;&esp;“姑娘?”
&esp;&esp;好像在犹豫什么,荼蘼默了许久。
&esp;&esp;“公子当心,莫要忘了此处是幻境。”
&esp;&esp;斐守岁惑然,他自是不会忘,此话从何处来?
&esp;&esp;“公子要寻的陆少侠,他、他在……”
&esp;&esp;显然,荼蘼之言未道清,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在茫茫火原中,像是被硬生生折断的蜡烛。
&esp;&esp;蜡油滴。
&esp;&esp;声嗓旋。
&esp;&esp;火还在荒原。
&esp;&esp;斐守岁脸色一变,脸上侃侃而谈的面具倏地藏下。
&esp;&esp;这算什么,又是不可听不可言的麻烦事要来摊上他?
&esp;&esp;此人间旅途本一帆风顺,自从遇着了陆观道,甚么镇妖塔,五品绯红道旧友……
&esp;&esp;甩甩袖子,斐守岁冷冷瞥了眼火。
&esp;&esp;“呵,请的甚君。”
&esp;&esp;火燎啊燎。
&esp;&esp;“真当我是随随便便就会上钩的鱼儿?”
&esp;&esp;不知怒气,就是这般冒了头。
&esp;&esp;转身就要走,那火儿却忽得听懂了人话,瞬息将来时的路点燃。
&esp;&esp;“……啧。”
&esp;&esp;斐守岁变出拐杖,故一瘸一拐:“哎哟哟,适才点魂伤了五脏六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esp;&esp;就当是从谢家伯茶身上学来的不要脸皮之法。
&esp;&esp;一不做二不休。
&esp;&esp;斐守岁慢悠悠地坐在石板上,如他所料,不烫也不灼手了。
&esp;&esp;他道:“先前一回又一回请我入瓮,我都遵命了,但这一折子戏。”
&esp;&esp;望着无边无际的大火。
&esp;&esp;“再不奉陪!”
&esp;&esp;便见墨发垂腰的高瘦人儿赖在地上,也不知做什么的好,幻出一把梳子,给自个儿梳头。
&esp;&esp;嘴里还装模作样念叨:“见素兄买的劳什子发冠,当真不顶用,是想叫我一路披头散发过去?没得体统。”
&esp;&esp;墨水梳子穿梭长发,颇像一个穿针引线的妇人。
&esp;&esp;“等会儿仙官大人又要大驾,”
&esp;&esp;梳子一散,变成一深色发带,斐守岁低头,长发微垂,粗略地绑了绑,“看我蓬头垢面,岂不是丢了他的脸。”
&esp;&esp;发带轻飘飘,又因是水墨,在其颈后如画儿似的若隐若现。
&esp;&esp;斐守岁拍拍衣襟,漫不经心言:“反正我与陆观道不是什么叔侄亲朋,换作百年前的战场,他那样的小孩死在荒野上都没人埋,今日大驾不告知我缘由,我也不动身了。”
&esp;&esp;是。
&esp;&esp;管祂什么九天神佛,斐守岁不曾忘记身后戏台上三十余条性命,听着燕斋花所说用香火钱买来土地,这污糟的世道,真叫他恶心。
&esp;&esp;老妖怪本是虔诚修炼的愣头青,自从出了死人窟,这一路来,也算看清了不少捷径。有那些子路可走,谁还想着鲤鱼跃龙门,拼一个好彩头,不如搏一座山头在抢一个压寨夫人。
&esp;&esp;说不准何时来一个九九八十一难,他就能修成正果了。
&esp;&esp;斐守岁越想越觉着心中燥热,伸手松了下本不紧的领口:“仙官大人,也未与我说救人的报酬。”
&esp;&esp;拿出纸扇,轻轻扇风。
&esp;&esp;“像我这般锱铢必较的小妖,如何承得了仙光呢。”
&esp;&esp;愈发热了。
&esp;&esp;大滴的汗珠从脸颊旁滑落,斐守岁捏紧扇骨,猜十之八九,有什么东西在朝着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