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题掀了红衣,把梆子塞进付溪怀里,说:“大人替下官收着,下官搀您回家。”
“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从平州到巽州的路途说短也不短,下官拿来消遣。”林题将他的手臂绕在自个儿脖子上,吃力地撑他起身。
付溪敛了眉睫,呲笑一声,右脚稍稍使劲为他减了些负担。
后来一路上的华星秋月付溪没心思赏,只是被那月光打着,险些哼出歌儿来。
“怎么那么高兴?”林题问他。
“我哪有?”
林题皱皱鼻子,说:“下官见大人眉舒目展,还以为高兴。”
“怒极反笑呗,就是这么个傻样。”付溪说,“那薛止道哎呦,狗东西……老子命给他气没一半。”
“气归气,您不也还是给人支招了么?”林题踹开眼前一块儿碍路的石子,“人现在打壑州去拿兵不是您的主意?”
“那是我的后招,他现在给用了,来日人家使阴兵时,他只能走明道。”付溪说。
林题不吭声,及至那些巡夜的官爷上来同付溪问候,他也没说话。
后来付溪低眼,恰撞见林题抬眸睨他,不禁笑起来:“林大人这是什么个意思?”
“能什么意思?付节度使会只使明招不用暗箭?下官同大人说,下官也是。——您信吗?”
二人行至一破屋前,柴门微开,里头却没点灯。
“大人心好宽。”林题看着说,“屋里没有值钱玩意罢?”
“有也该给老鼠吃了!”付溪把身上重量压给林题一大半,把他当扶手似的撑。
林题没什么怨言,只默默把柴门推开了些,将付溪像樽佛似的伺候进了屋。
付溪顿步点灯,趁这时忽而说:“你适才念我拿了壑州兵得意,可要我说,我当时没套牢季况溟,今儿肠子才真是悔青了!”
“好歹占了那季侯爷不少便宜,人家今儿都管你称姑爷呢!”林题给他扶椅子上坐着,“这亲戚攀好了,来日新皇登基要砍逆党脑袋,没准侯爷还能保您不死。”
“你会乐意见我活着?”付溪戏谑道。
“我只想看你输,倒没真想看你死。”林题把窗子给阖了,说,“冻死人了哎呦!”
“老屋子就是这般,墙薄不隔风,真入冬时候,比今儿还更爽!夜里不烧炭睡一宿,一觉醒来还以为老子昨夜跑冰湖里学白鹅凫水去了。”
付溪呵呵笑,歪在椅背上:“你当真不想要我死?”
林题接着垂眸去添炭:“大人死了,我同谁下棋,和鬼么?”
“棋手千千万万,你不信薛止道他的才干?”
“不信。”
“你就信我?”
“我就信你。”
“你走吧。”付溪挥了挥袖,“你待再久也没用,我啥也不同你说。”
林题拨弄炭盆好一会儿,闻言也就停手出去。哪知才不至一刻,屋外便来了白淳及好些佩带轻甲的衙门小吏,他们提着剑,剑尖往下不停地滴血。
付溪见他顿步,笑说:“林功曹,您下回可要留几个防人心眼。人家狐狸受了伤,那也是狐狸,它可怜巴巴的,定然是它想叫你看着的,您真就信啦?”
林题倒是回身笑了笑,说:“大人您不最是知道,我这人很是喜欢打人一巴掌再塞颗枣的吗?”
林题慢腾腾踱回客栈厢房时,那屋里已飘了好些泛些苦味的茶香。一人儿坐在软屏风后头,说:“适才大人您毫不犹疑地进那付溪的屋,叫人瞧来好生惊心。”
林题神色淡漠,只是说:“好容易花钱雇了流氓,不去叫他欠我笔恩情,多不值?我跑付禾川的地盘上撒野,总得去同他打个招呼,免得来日他碰见我了,又要小题大做。”
那人略笑一声,说:“大人思虑甚是周全。”
“才女千里迢迢邀我到这巽州来,所为何事?”林题莽撞地将那扇屏风推开,看向那一副男儿打扮的徐意清,说,“这身打扮还挺衬你的,瞧来要比我俊个千万倍。”
徐意清眼下正扮儿郎,便不再如同温婉女儿家那般抿唇笑,只是动了动唇角,直视着林题说:“大人在巽州,少了爪。”
林题在徐意清对面跪坐下来,自个儿从徐意清面前拎过茶壶来,说:“壑州遭薛止道策反,薛叶合谋,攻破启州那是指日可待。再加上付溪又是巽兑两州的主儿,这东边已经废了,我何必在兽群里藏只野兔等人吃?闲了发慌么?”
徐意清依旧拿琥珀瞳子睨他,说:“魏尚泽如今被付溪压了一头,对付溪是又敬又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他魏尚泽过惯了,付溪在这儿堵人灶膛,他总有一日会喷火烧人。——如今小女便有一法子添柴。”
“你为何找上了我?”林题平静地看她。
“小女兄长如今事事避与小女谈论,可他近来官位辗转之多,身后必定有人手操纵。当年他与您在平州颇亲近,家书中屡次提及与你之私交,他若有了主子,那人要是不笨,便该懂得将您也收作幕僚。如今兄长他受困北疆,小女无能寻觅,便只能来投靠大人您了。”
“你若想投靠我,合该来平州,而不是引我到这群狼环伺的巽州。”
“大人不也是知道有利可图才来的吗?”徐意清推出只玉杯,接过林题手中茶壶,亲手给他倾了杯小叶苦丁,说,“小女愿去劝诱魏尚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