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勾唇,被子里的手不轻不重地碰了下池还,就像是在刻意提醒他一般。
“昨天不是还说,下次……”陆鸣后半句话没说完,尾音却上扬,明晃晃地暗示池还昨晚说过的话。
“让我歇会。”池还硬着声音道。
“看来没睡死,还记得。”陆鸣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里却全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毋庸置疑,陆鸣的五官很优越,或许是有镜片的阻隔,陆鸣戴眼镜时气质总是温和的,有时还显得冷清。
而像这样定定看着他笑时,眼里却透着狎昵,让池还有些移不开眼。
空气中玫瑰的芬芳馥郁清甜,池还突觉得陆鸣和他的信息素很贴合。
陆鸣的手指仍放在池还的下巴处,池还盯着他看了会,突然避开了他的手指和视线。
陆鸣没在意池还的动作,凑近一些在池还耳边说:“那我就对下次拭目以待了。”
池还没有反驳陆鸣,他撑起身子,却还是感到了阻力,不解地看回陆鸣。
陆鸣的手没用力,却也没离开,笑着说:“亲我一口,就放你走。”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渐趋暧昧的气氛。
池还如释重负地后退一些,扫了一眼屏幕。
“外婆的电话,我接一下。”他探身去拿手机,有些心虚地不去看陆鸣,顺势从他身上翻了下去,陆鸣倒也没阻拦。
池还接起电话,刚要说话,陈庆月的声音就率先冲那头传了出来,似乎很着急。
是何云裳的事情。
池昌明去世的消息瞒了小一个月,今天到底是暴露了。
医院工作人员受过嘱咐,不在她面前讨论这件事情,但何云裳今早在垃圾桶里翻到一张过期的报纸。
她质问陈庆月后,以死相逼要求去墓园亲眼看看。
越听池还的眉头皱得越紧,等外婆说完,他安抚了几句,然后回复道:“你陪她过去,我马上到。”
陆鸣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挂断电话,两人迅速穿戴整齐出发。
等两人赶到墓地时,池还又给陈庆月打了个电话,问到了两人的具体位置,径直赶了过去。
远远的,陆鸣就看到陈庆月陪何云裳在池昌明的碑前,旁边还站着一个随行医生。
何云裳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碑上石刻的名字。
在医院待着的这段日子,她变得更瘦了,单薄的病号服套在身上像一床浆洗发白的、轻飘飘的床单。
她背对着两人,因此陆鸣只能看到她后背,一头浓黑的长发毫无生机地垂到腰际。
两人一路走过去,直到在她身后站定,她都浑然不觉,只一直看着石碑上那个名字。
池还站了一会,见她毫无反应,出声叫了一句:“妈。”
前几次池还去医院探望时,对于池还,何云裳要么视若无睹,要么歇斯底里,但这次,出乎意料的,她平静地回应了。
“来了。”她说着,视线却没有挪动分毫,“听说他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
“嗯。”池还说。
何云裳突然很轻地笑了身,陆鸣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明显分辨出来这声笑不含喜悦,反而有些不屑。
“这算什么?补偿吗?”何云裳不再看那个名字,而是低头看着地上。
骨灰盒埋葬的位置用混凝土砌筑了一个小方块,何云裳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脚上穿的还是医院的棉质拖鞋。
她默立片刻,忽而踢了一脚那块混凝土。
何云裳转身的时候,陆鸣看清了她的脸,意料之中的苍白,沾染一片未干的泪痕,但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第一次见他是17岁。”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反而更显尖细,“十八岁那天,我们在一起了。”
她停顿了一下,想死要证明什么一般又补充一句:“是他主动的。”
何云裳中学的时候跳过级,上大学时才刚17岁。作为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前途无量,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开学第一天,她见到了池昌明。
乐于助人、体贴温柔的学长,浑身气质矜贵,何云裳不认识他穿着用度的品牌,但她隐约猜得出价值不菲。
他和她这个普通话还有口音痕迹,打扮朴素的新生,注定不是一类人,他远远超出了她对大城市人的认知。
她手里大红塑料袋提的是陈庆月临走前包好的特产,池昌明伸手帮她提,她却把手往后收,只把另一个看起来整洁的布包递过去。
但池昌明却开始追求她了,后来何云裳想明白,大概当时,漂亮是她身上最显眼的资本。
池昌明追求了何云裳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可她到底还是动摇了。
她安慰自己,还年轻,还有试错的机会,因此最初何云裳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这场身世差距悬殊的恋爱长达七年。
爱意就在时间的增长和池昌明的呵护中增长,直到池昌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在饭局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订婚的消息,我甚至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何云裳轻笑一声。
再后来的故事就很老套,池昌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