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陵县则完全不同。”
“那里的东西无论贵贱都一个样的难吃,美其名曰是为了控欲。”乙弗羊在长安呆了将近两周,基本摸清关中一带的饮食偏好——昌陵附近的大市场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处于环水之地,便于降低运输费用,所以在此交易定居的外族为关中之最,自然影响当地的饮食。除此外,便是长陵的饭食最好。因为是武学院的落户地和刘氏高祖的安息地,所以善于制作提供高热量的大份饮食,一直深受南北劳工的喜爱。
长安的吃食良莠不齐,但都带着帝都皇城的昂贵傲慢。
若论关中哪里吃得最贵最差,那必然是文人聚集的阳陵。
穷讲究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点心只管好不好看,味道是次要考量。
饭食只给一小碗来区分君子。
同时未免出口成臭,绝不提供刺激性的香料与膻味很重的肉类、奶制品。
于是在阳陵县内,鸡鸭鱼蛋成了主流,口味更是清淡得让广东人都眉头一皱——他们白灼都还沾酱油呢!这群人连酱油都不沾,因为怕牙齿染黑。
不仅是乙弗父子搞不懂这阳陵县的饮食逻辑,就连刘瑞也对他们做出自己的中肯评价:“有病。”
这和明治维新前被杀生令搞得晕头转向的日本人有何区别?他的目标是让国人的身高赶超英美,比肩荷兰,而不是像日本那样明治维新后有所增长,但还是对一米七的普通男子惊呼“巨汉”、“猛将”。
于是乎,在阳陵县的极端饮食下,刘瑞也给朝臣下了体测标准——你可以风雅,但你要做纤纤弱态就别来当官。
当然,也不是说纤弱的男子就是错的,故作纤弱和生来纤弱是两码事。至少在刘瑞这儿,为了追求白幼瘦而折腾自己,最后变成所有人都效仿的病态潮流是不可行的。
乙弗父子在家吐槽的都是体测后的改良版本。要知道在刘瑞下令遏制这种病态审美前,阳陵县的文人已经疯狂到连鸡鸭都要踢出餐桌,恨不得靠露水生活。
有病,实属有病。
“也不知那阆中长公主何时启程?”收拾各种器皿的乙弗父子抹了把罪,净手后一边抄书,一面聊天:“据说从西边请来的外族也会前往阆中,不知长得好不好看,是男是女。”
乙弗父子好奇谁会陪公主去巴蜀的同时,宣室殿内也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卫穆儿在阆中长公主九个月时便回到边境,所以女儿的就蕃之备由宣室负责。
准确说是宣室里的宦官令和女史负责,偶尔也有长寿殿的老婢过来搭把手,避免他们一边照顾君王起居,一面处理公主就蕃,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而在这群来来往往的宫婢里,骑着小羊的卫去病真可谓是一股清流。
距离被皇帝留宫抚养已过两年,虚岁有四的卫去病比一般孩童更为活泼,同时令照顾他的宫婢十分头疼——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闹腾的,而皇帝又对名义上的外侄十分宠爱,所以在能跑能跳的“卫去病”从汉宫的庖厨那儿解救出一专属坐骑后,宫婢们的运动量成直线上升,灵敏度也得到锻炼。
“卫小公子……卫小公子您慢点,慢点……”
眼看卫去病跑向放有阆中长公主就蕃行李的空地,所有人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卫小公子!!”
好在芯子不是儿童的卫去病也没有闹得过于难堪,骑羊卡在脑门冒汗的人墙前便跳下马鞍……亦或是羊鞍。
“给他弄点鲜草磨牙。”卫去病将特制的缰绳丢给跑的气喘吁吁的宫婢,然后在打包好的木箱间来回穿梭。
“这是什么?”他瞧着些褐衣的墨者将特质的特光与打磨成镜的水晶放入塞满稻草、支撑架的大木箱里,并且在放入前用油纸将小心包好:“是给公主带去阆中的礼器?”
“不是。”墨者擦着脑门上的汗,忙里偷闲地回复道:“是最新研发的天文望远镜。”
卫去病:“……你确定还不会走路的阆中长公主能用这个看星星。”
“不是她用,是前往巴蜀的学者要用。”墨者伸出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一张一合间说着他所听不懂的话:“你敢相信吗?人们仅凭一颗星星和一张纸,以及一把量角器就能算出很多东西。”
“比如……”
“比如从太阳到地面的距离,又比如航海里的定位问题。”
卫去病的神经因“航海”二字稍稍一动。因为处于北方一带的内陆地段,所以他对海洋的印象有且仅有一片深蓝。
在航天技术被落实前,航海可是最可怕的挑战……没有之一。
也不怪会引起这个混世魔头的浓厚兴趣。
“你们研究这个是为陛下的航海计划?”卫去病盯着已经被包好封好的各种零件,恨不得在下一秒就看到星星:“宫里还有这玩意吗?”
“有。一件在陛下的后殿,一件在太学院的墨家高楼。”
说到航海,墨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蹲下身与卫去病聊起那些希腊学者:“您还记得安息送来的外族人吗?”
“知道。陛下要在洛阳建立大型学宫,新的盟府(图书馆)。”卫去病给人一种不爱读书,不会读书的武夫形象,但这只是普通人对武将的刻板印象。最著名的受害者莫过于关二爷和张飞,一个爱读《左传》,是不折不扣的儒将;另个出身富裕家庭,不仅自幼习文练武,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还长得很帅,跟《三国演义》里的大老粗形象截然不同:“宫里的女史近期忙得不可开交,不是为正在建立的洛阳学宫抄书,就是为阆中长公主准备带去巴蜀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