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交谈让他明白,了结父母恩情不行,放着也不行,血脉亲情就是这样无法割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意味深长地说:“因缘未断,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这里。”
杨婵脸色微变,她身体前倾,看着哪吒,问:“你的意思是,你不走了?”
哪吒没有回答。
杨婵也开始沉默。
她是个大麻烦,背后追着不知何时就要落下的天兵天将,不可能长期呆在一个地方的。
陈塘关只是她漫长的旅途里某一站而已。
她接下来可能会继续向南走,或者,等到没趣儿的时候朝北作死。
杨婵眼中璀璨的星光逐渐黯淡,她看着哪吒,心里想,仙凡有别,他们终究只能到此为止。
算了。
她想,哪吒不愿跟着她走是好事,这样的话,身边就再没一个讨人厌的混帐了。
她的事也再不会牵连这个混帐了。
这是好事。
大好事。
杨婵现在知道好歹,不会强求什么。
她退了回去,抱住双膝,又望向漫天星辰,豁然开朗为迷茫无措所代替,她说:
“我明白了。”
红日
想清楚后,一切都变得简单。
杨婵回去后,朝哪吒要回了她的簪子和鲛纱。
哪吒虽然困惑,但最后还是给了。
结果第二天,天一亮,杨婵就琢磨着出府,绕着陈塘关晃悠,寻找当铺。
哪吒暗中跟了她一路,当杨婵当了杨戬送的鲛纱,拿着钱袋子出来时,与哪吒碰了个正着。
哪吒没有隐藏的意思,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周身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他站在离当铺不远的外间,抬头,视线从杨婵的脸转移到她手上的钱袋子上。
杨婵被逮了个正着,尴尬地后退一步。
她后退一步,哪吒前进好几步。
直到走到当铺门口。
他走的快,带起一些冷风,快要入冬了,气候本就寒冷,这再一吹给杨婵冻得一哆嗦。
“杨婵,”他的阴影投下来,遮住了杨婵眼前的天光,“你打算去哪?”
杨婵像个小动物,左瞅瞅,右瞅瞅,端看当铺里简朴的陈设,就是不肯看哪吒。
哪吒把她的头摆正,再一次问:“你当了鲛纱,拿了钱,瞒着我,打算去哪?”
杨婵甩开哪吒的手,发现甩不开,她的头被迫昂着,周遭人来人往,怪丢人的。
杨婵遮住半张脸,掩饰性地咳了咳,说:“换个地方说吧。”
哪吒看着她,他的瞳孔是漆黑的,深不见底,闻言,也半点波澜没有。
杨婵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哪吒总是这样,要么轻佻,要么沉重。
爱走极端得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哪吒松开了已经捂得发烫的手,放了杨婵自由。
杨婵得获自由,揉了揉变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先哪吒走,融进人群里。
哪吒走在她身边。
杨婵一跟哪吒站在一起,走起来就会轻松,她像第一次来陈塘关那样随意乱走,边走边说:“我被天庭的人追杀,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被抓了还好说,连累你怎么办?”
“身为麻烦,要有自觉,所以,我打算走了。”
哪吒却说:“你不是麻烦。”
杨婵一顿,抬起头,哪吒看着她,再一次说:“你不是麻烦。”
“杨婵,天庭的人我不怕,我也不在乎。”
“你这是在挽留我吗?”她盯着他漆黑的眼睛,问,“你离不开这里,所以希望我留下来吗?”
哪吒回:“我只是在实话实话,而这话,我已同你说过无数遍。”
杨婵老成地叹了口气,说:“哪吒,我不能因为你无所谓,我就无所谓。”
哪吒说:“你可以无所谓。”
“师父掩盖了你的行迹,你就不会被天庭发现。”
“可纸包不住火,事情总会败露。”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凡人生命短暂,”哪吒站在原地,看着杨婵,说,“你我在凡间,眨眼间,便可度过一生一世。”
杨婵一怔,良久,困惑地问:“哪吒,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为了我留下,劝到这种地步?”
哪吒也不知道。
他抿着唇,不言。
杨婵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冷静,她说:“如果真的行迹能被久久隐藏,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为什么?”
“我要去找我兄长。”
哪吒一愣。
“哪吒,你因为你的亲人选择留在陈塘关,”杨婵捂着心口,“我也因为我的亲人需要四处搜寻他的行迹。”
“我兄长为了我下落不知,生死不明,”杨婵坚定地说,“我要找到他。”
哪吒哑然,他知道杨婵一直因为她的兄长饱受梦噩的困扰,心神难安,他没有理由让她放弃,他垂下眼眸,许久后,说:“没关系,我们有魂契,不管你到哪里,都一样。”
杨婵却偏要打破哪吒最后这点希冀,她抬头看着他说:“你说了,魂契没什么用,只不过是刻在灵魂上的标记而已,就算联系不能斩断也没什么。”
“因为这点微末的联系不足以勾连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哪吒,”杨婵看着他,叹道,“仙凡有别,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