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城日报发了一条讣闻。
“傅氏集团董事长傅娄东于今日在新吕湾病逝。”
网络上清一色是在恭送这位企业家一路走好。
关于傅娄东的好名声,要从十五年前血洗荣城最大人贩子组织这件事说起。
当年傅娄东的幺女在上学途中被人劫持,原以为是要钱,谁知道几天过去并未收到劫匪电话,事到此时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大事不妙。
为了找回女儿的傅娄东竭力同人贩子斗争到底,最终他协助警察将荣城最大人贩子窝点捣毁,解救无数被拐孩子,并出资将其送回家,可傅娄东自己的女儿却了无踪影。
傅娄东因为这件事在荣城人心里更上一层楼,事业蒸蒸日上,傅氏集团各个产业都有涉及。
一个月后荣城日报再次报道。
“傅娄东长子傅敬斯成为新任傅氏集团掌权人。”
新闻一出来,报社里人员七嘴八舌。
“这傅敬斯挺有本事的。”
“那你说呢,今年好像才28岁。”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我听小道消息说。”有人故意将话锋一转,声音停顿一下。
周围人脑袋全部凑上来,等着吃瓜。
“我只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那人反复强调,“是傅衾她将自己股份全部转给了傅敬斯,傅敬斯这才在董事会胜出。”
“讨论什么呢?”一声锐利女声从紧贴着的众人之间穿过,将其打散分开。
“主编。”
众人齐声喊过后讪讪回到工作岗位。
黎沫原将周围人瞪了一遍,态度严厉,“好好工作,别天天聊些乱七八糟的。”
转身进了办公室,犹豫着发了一条短信。
傅衾正在做脚趾甲,等得发困,坐着几乎就要睡着,意识模糊中被手机震动吵醒,看到黎沫原发来的消息。
【你真把股份转给傅敬斯了?】
【嗯。】
【你疯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吗?】
【股份本来就是他家的。】
黎沫原看着屏幕上的字气不打一出来,【那傅老爷子你不喊爸么?】
傅衾明白沫原的着急,无非是怕自己没了股份无法在傅氏得到善终,其实对她来说真的无所谓。
把股份转给傅敬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父亲一定是想傅敬斯坐到那个最高位置,或许父亲留给她的股份,也是预测到了此刻。
【放心吧,他不至于看着我饿死。】
【谁?你说傅敬斯吗?】
【对呀。】
【天,眼镜蛇王都没他毒好吗?】
傅衾看她讽刺傅敬斯看笑了,身子一抖一抖的。
【你比喻的太夸张了。】
【一点都不没有夸张!】
历经三个小时脚趾甲总算做好,做得很好看。红色将她的脚衬得更白,傅衾简单欣赏一下,决定办张卡,以后常来,自然而然忘记回黎沫原的消息。
离开荣城的时间几乎超过了认识他的时间。
荣城似乎没怎么变,和记忆里的模样大差不差,小时候有多繁荣现在依旧。
回到荣城这件事,傅衾只告诉了黎沫原,可是沫原最近工作忙,她也拒绝沫原为自己翘班。
傅衾每天在酒店住着,到了今日实在觉得身上快要发霉,才想着出去做脚指甲。在回酒店的路上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她最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傅敬斯。
电话响了傅衾将其摁静音,她清亮的视线透过车窗数着倒退的路灯,手机一共响了三次,全部被她摁断,在第四次响起时,傅衾指尖犹豫不定,屏幕上的数字,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她即便不存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傅衾分不出来是不想接还是害怕接,踟蹰中手机熄屏了,很快第五次又亮起,这通电话大有不接通就一直打到底的坚持。
傅衾深呼出一口气接通,“喂。”
“大小姐的电话可真难打通。”傅敬斯的语气充满揶揄。
傅衾紧抿着唇不出声。
直到电话里头又响起傅敬斯冷冷的声音,“回国了怎么不联系我。”
傅衾垂下眼眸,看到拖鞋里鲜艳刺目的红脚趾,眼神微微涣散,说得话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恭喜你。”
那头傅敬斯明显一愣,嗤笑出声,“何喜之有?”
这不是他的作风,傅衾将眉头皱在一起,握紧手机。
以他的性格不应该打电话,即便打了也要表现的特别不耐烦,语气要冷如冰刃,就像把人推进三九天里凌迟。
“你有事就直说。”傅衾开门见山。
“八年不见,你倒是冷漠不少。”傅敬斯敲打着桌面的声音传到傅衾耳朵里,好像秒针的嘀嗒声,听得人心一紧,过了许久又传来一声轻微地笑,“不回来看看哥哥我么。”
八年,傅敬斯的声音依旧疏松懒散,透露着他的优渥、高贵、不可一世的态度,总让人有一种被俯视的低人一等。
傅衾舒展了许多,她身子向后靠,腿也伸展了些,记忆中熟悉的画面像放映灯一般全部在脑海里铺展开来。
她迟迟没有回答。
偏偏傅敬斯极有耐心等着她回答。
许久,久到她以为电话挂断了。
“你还在听吗?”
傅敬斯模糊地从鼻腔‘嗯’了一声回应她。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可那为什么要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其实傅衾此次回国并不想再和傅敬斯见面,即便是见面也不想过早见。此刻她可以拒绝,却发现无法说出口,许久她松了口气,认命,“今晚我回去。”
“好,我让陈叔去接你。”
傅衾想说不用了,话到嘴边没说。
她有时候会痛恨自己没出息,为什么面对傅敬斯时总是失去所有的原则。
晚上七点,陈叔将傅衾接到新吕湾。
新吕湾,傅家老宅,这里承载着傅衾八年的记忆,有开心的、伤心的、也有不能让人知道深埋心底的。
老宅和傅衾记忆里有了变化,以前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现在没了,除了回忆里有梧桐存在的迹象,眼前一点也找不到。
傅衾鼻腔酸胀,傅娄东去世时她并没有回来吊唁,原因是傅娄东临死前的遗言其中一条便是禁止她回国。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遵守。
穿过院子进到里面,屋内的装潢倒是同她八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这里的时间像似被静止,傅衾看着熟悉的一切觉得陌生。
某一刻傅衾感觉老宅像样板房,站在里面仿佛吸多了甲醛,让人头昏脑涨。她四下逡巡一圈看到了傅娄东的遗像,挂在客厅的正中央。
单看他的遗像是位安详的老人,可是细看他的眼睛却又股异常的犀利。
傅衾想这间房子留住了许多东西,却没能留住人的变化。
老宅仿佛没有人,偌大的别墅空荡的诡异,尤其傅娄东挂在中间的遗像,似有人刻意为之。
傅衾走到遗像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倒是孝顺。”背后传来缭绕又讥讽的声音。
傅衾跪着的脊背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僵硬了起来,她起身时依稀可以感受到骨骼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仿佛置身在巨大的水缸里,等待黑暗中水淹没她的身子。
听着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