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师兄师姐,指的是院里的普通学生,因为年龄差距,小林深图方便直接叫作师兄姐。
余溪河又问:“还有吗?”
“他们认识很多老师,可能很会教小孩吧?”小林深磕磕绊绊地说,“他们还很有钱,在他们家长大的小朋友应该会见很多世面吧?”
“见很多世面……唔。”余溪河重复着这几个字眼,许久才点头示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对话到此为止,余溪河让小林深回去休息。
当时,小林深并不知道那段对话的深意,随后的几天,也没发生任何事情。
孩子一直以为,那只是段普通的闲聊。
直到夫妇要走的前一夜,余溪河对余林深说,第二天让他跟着那二人离开。
余林深懵懵懂懂,听不明白师父所说的“跟着走”是什么意思。
直到和师兄叶云请教,见师兄忍不住哭出声,他才隐约猜到了师父的意图。
“师兄,师父是不是不要我了?”小林深颤抖着问。
叶云流泪抱着他,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劝说,“绝对不是。师父是太爱你了,实在没办法,只是为了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我在这里明明过得很好啊!”
“不够。你是特别好的孩子,这里的环境还不够好。还记得小雏鹰被折断翅膀的故事吗?就是因为断了翅膀,小鹰才能飞得……”
“我不是小雏鹰!我不要飞!我只想待在这里,待在师父身边!”
小林深第一次哭嚎,难得和别家胡闹耍赖的小孩没什么分别。
看到这样的师弟,叶云虽然心疼,却也更深刻地理解了师父的决定——
不把师弟送去外面的世界,这般有天赋的孩子,会一辈子认为待在这里是正确的事。
眼见师兄说不通,小林深直接冲出门去,想让师父收回成命。
师父却闭门不见。
隔着门扉,小林深一边哭喊一边用手掌砸门,砸到稚嫩的掌心都红肿起来。
那扇门却没有打开,休憩在里面的老人并不来见。
小林深记得,那一晚,山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雨。
他见师父绝情,自己便也狠了心,直接跪在雨里。
师兄叶云发现,左右为难,既劝不动师父见面,也劝不动师弟放弃。
叶云只好陪着师弟在雨里跪了一晚上。
暴雨如注,噪声喧嚣,淹没了山里人交流的声音。
后来,书院里的学生回忆,那一晚他们在寝室里,都得扯着嗓子喊,才能听清彼此说话的声音。
但山里除了雨声,还有一个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清晰地绵延了一整夜。
第二天,叶云发了高烧。
连那么大的人都遭不住一夜暴雨,更不用说那么小的余林深了。
当时,昏昏沉沉意识不清的小林深,是被余金宝直接抱走的。
小孩烧得全身皮肤都泛着红,眼眶还湿湿的,一只小手仍指着回山的方向。
孩子口中念念有词,凑近了清,才能听得出来,是在说:“我会乖,别不要我。”
肖琳于心不忍,几次想要把孩子送回去。
还是余金宝耐心劝她,坚定了决心,终于把孩子带回了家。
等小林深退了烧,意识渐渐清醒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的墙壁漆成嫩色的蓝白,贴着彩色小鱼、珊瑚和水母的图画。
室内的桌椅边缘圆圆的,拐角处贴了软软的护角,一看就是被用心布置的儿童房。
肖琳端来甜甜的牛奶和松软的面包放在床头柜,坐在他床边,上手为他摘下额头的冰敷贴。
独属于母亲的柔软且温暖的触感,让小林深感到陌生,却又莫名眷恋。
“阿姨……”小林深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又委屈,“师父再也不要我了吗?”
肖琳眼眶微红,温柔摸着小孩的额头,轻声说:“不是。他比谁都爱你,也比爱任何人更爱你。我们也会慢慢跟上他的爱,让你能放心生活在这里。”
“是我表现不好吗?”小林深听不懂那些,只抽泣着说,“我以后好好练字,不会不乖,不会再犯错了……”
“孩子,你没有错。”肖琳郑重道,“我会向你证明,把你让给我们,对你师父而言,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肖琳所言非虚, 让小林深在余家生活,似乎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比起闭塞保守的书院,富裕的书香门第, 显然能给余林深提供更多。
例如,更好的生活条件。
小林深能喝到荷斯坦奶牛被空运的鲜奶, 吃到12的顶级和牛,有专门的营养师为他调配三餐, 保证他的大脑有充分的养料供给学习。
他能穿到定制的服装便于运动,睡着最舒适的床垫充分休息。
甚至在互联网刚刚发展的年代,他就拥有自己的电脑和手机,成为校内瞩目的焦点。
每当坐在余金宝身边,被指导学会在网页搜索信息时……
小林深就会被养父温柔地揉着头顶, 笑着夸奖, “不愧是我的儿子!学得真快!”
儿子。
小林深摸摸自己的头顶,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男人大手的余温。
他似乎理解了“父子”这个关系的真正含义。
这样的称呼以及亲切的夸奖, 是他从师父那里不曾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