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国的首都,气象完全就是迥异。
放眼望去,港口边船只来来往往,载满了货物驶向四面八方,又踏着夕阳而归,连绵不绝。
海岸边,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脸,肤色各异,黑的,白的,黄的,棕的,应有尽有。
城墙高大巍峨,远处宫阙参差,高崖伴着碧海蓝天的浪花,风日悠悠,苍茫万古。
新宋的帝都,这座体量巨大的新城,将来自各地的人都迁居到此处,崖山过来的本土军民,恰如一粒水投入大海,完全无法寻觅。
这是一座让文天祥完全陌生的城市,但又处处透着熟悉。
往来的人们不论肤色种族,都讲着汉语,写着汉字,身穿的也是汉服,华夏衣冠——
他在元大都被关了三年,这些恰恰是他在那座本该属于汉人的城池中,绝少见到的东西。
文天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陆秀夫也没有打扰他。
暖阳旭日正照彻人间,消融去他眉间一片高寒经年的深雪,那些敌营的凶险、半生的风霜、囚牢的凄凉与永夜,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远去了。
宛如一抹飘零湖山的冰玉,洗净了拂尘烟光后,终可见澄湛清肃之丹心。
他这么问:“我真的可以吗?”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了!”
陆秀夫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准备勉励好友几句,张世杰却不乐意继续杵在这边。
他走过来,给小陆相公撑伞遮住了日光,一边道:“君实,我们先走吧,你看这天气多么晒人。让文相公一个人留下,四处逛逛。”
陆秀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觉得太阳好像是有些毒辣。
“不成”,他对着张世杰连连摆手,“现在必须要保护帝国发言人的外观,不能让文山晒黑了。”
“世杰,你先别管我,去给文山撑伞吧,我还要回去给陛下上课。”
这正好也是一个缓和二人关系的机会。
张世杰一脸不情愿:“文相公晒黑就晒黑吧,外交那么多国家,指不定就有些地方以黑为美呢,我们不能剥夺他的表现机会!”
然而,当小陆相公真正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太傅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拗过他的。
所以陆秀夫对他耳语了一阵,片刻之后,张世杰就带着十分的苦大仇深之色,将伞举到了文天祥头顶:“文相公,请吧。”
一字一句,暗恨不已,仿佛要上刑场。
文天祥:“……”
大可不必这么悲壮,我也不想跟你一道啊。
张世杰余光瞥见他的神色,顿时恼火了起来:“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都没嫌弃你,你居然还敢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