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后再做决定。
“穷鼠噬猫,且让他们再多活半日!”
似乎是因为两军的厮杀声,次日的黎明来的比平时更早些,刚刚过了五更天,天边就现出了一丝鱼肚白色,那种微弱的光照在战场上,依稀可见尸体和军械的残骸,给人一种阴惨惨的感觉。林间宿乌无声,只有枯草败叶在风中瑟瑟作响和马嚼食干草的声音。就在这黎明时分,数百名倭人列成稀疏的横队,他们用长枪四处拍打,以确认还有没有敌人隐藏在草丛中。
不久前的夜袭给倭军造成了很大的混乱,直到黎明时分,才将夜袭者击退。无论是物部连熊还是守君大石都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他们本想利用这次机会,攻下任存山城,立下大功,也在唐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利用价值。却没想到不但没有攻下山城,反而被守军夜袭,十分狼狈。若是被唐人觉得自己是无用之辈,那自己的未来就非常暗淡了,甚至性命都难以保全。因此两人不顾士卒疲惫,就驱赶着士卒打扫战场,企图多砍几个首级,也好在王文佐面前分说。
啪啪啪啪!
迟受信扭过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又陷入了昏迷状态,失血和极度的疲惫就好像两块巨大的石块,将他牢牢的压在沉睡的海洋之中,即便不远处传来的密密麻麻声响也没有将其惊醒。
“有人!”
“是逆贼!”
“快刺呀!刺呀!刺倒了砍下首级送上去,有赏赐!”
兴许是上天眷顾,当倭兵距离迟受信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正好一个躺在尸堆里的百济伤兵被长枪刺中,吃痛不过叫出声来,四周的倭兵顿时如闻到甜味的蜜蜂,围了上来长枪乱扎。这些倭人对这些夜袭者早已恨之入骨,故意不刺对方的要害,而是往其手臂、大腿等不致命的位置乱刺,企图让其多受些苦痛。这动静闹的甚大,将昏睡中的迟受信也惊醒了过来。
“我怎么在这里!”迟受信第一个反应是将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佩刀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稍一回忆,才想起来夜里袭击敌营时,被敌兵包围,蒙头猛冲才杀出包围,和部下失散了,身上也受了几处伤,又是流血又是疲惫,走着走着便昏睡过去。
此时那些倭兵已经有些玩腻了,一声齐喝,十几杆长枪四面八方一起刺过去,那百济伤兵如刺猬一般,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迟受信看的清楚,心中暗想:“难道这次就是我的死期!罢了,待会若是被倭贼发现,我就迎着枪尖扑上去,让他们一枪扎死,也不受这般戏耍侮辱!”
正当迟受信打定主意,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一阵响动,一个人影跳出草丛,朝迟受信的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倭人中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追赶了上去,竟然将不远处准备就死的迟受信给丢下了。
“就这么把我丢下了?难道我还命不该绝?”迟受信呆滞的环顾四周,只见地上除了遍地尸骸,就是荒草灌木,空无一人。他看了看左右,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腰间找到一个葫芦,摇了摇发现里面还有响动,赶忙打开喝了个干净,又摸出一块干粮,掰碎了吃了下去,身上有了点力气。
堕城
此时天色又亮了不少,迟受信看了看四周,想要寻找回城的道路,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穿过了唐人的包围圈,原来他昨天夜里蒙头乱冲,竟然走错了方向,不是朝着任存山城,而是向着反方向,夜里唐军各营都谨守营寨,防止夜袭,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从各营之间的空隙出来了,想要回城还得回头再过一次唐军的包围线,马上天就要大亮了,这可就难如登天了。
“也罢!”在生死线上打滚了一圈,迟受信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若非菩萨庇佑,我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君臣之恩也好,国家之义也罢,我迟受信也都报答干净了。今后我便不再是俗世中人,一心皈依沙门,修习佛法!”
想到这里,寻到一条小溪,清洗干净后捻土为香,朝着传说中的天竺方向拜了九拜,祷告道:“我佛大慈大悲,庇佑世人。信男迟受信昔日持弓矢,罪孽深重,今日得菩萨点醒,不复为俗世中人!”说到这里,他拔出匕首,将头发粗粗剃了,跪在溪水一照,浑似一个野头陀。
次日傍晚。
“破了,城破了!”
“登城啦,登城啦!”
倭人的欢呼声仿佛海浪,一阵阵传来,饶是王文佐距离城门还有一里左右,依然能听得清楚,他转身问道:“定惠和尚,前面这是在喊甚么?”
“是破城,登城的意思!”定惠赶忙答道。
“哦哦,原来如此!”王文佐笑着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昨天夜里城中守贼是孤注一掷了,难怪一天都守不住了!”
“是呀!”贺拔雍笑道:“那两个倭酋倒是好运气,不然还要再攻个七八天!”
“七八天也好,一天也罢,又有什么区别?”沈法僧笑道:“孤城不守,那个迟受信这么做倒也果决,不愧为我辈楷模!”
“不错!”顾慈航点头赞同:“彼虽为仇敌,但其行事所为,实乃我辈当效仿。参军!”他转向王文佐:“若是能将其生擒,可否饶他一命?”
“对!”元骜烈也大声道:“属下也觉得不妨饶他一命,反正现在大局已定,多杀一人少杀一人又有什么干系?”
“桑丘!”王文佐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部下的求情:“你去传令给黑齿常之,城中人皆是顽冥不化之逆贼,尽数诛杀,尤其是迟受信,拿到之后就地处死!”
“喏!”桑丘应了一声,便打马传令去了。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半响之后崔弘度小心问道:“参军,您为何定要杀那迟受信?”
“我不是定要杀他,而是他自寻死路!”王文佐的话如钢铁一般生硬:“我们在百济的敌人是扶余丰璋,是鬼室福信,是道琛,眼下他们三人要么死,要么逃,叛军的大旗已经倒下,旗下之人只要愿意屈服,自然应当宽恕。而这迟受信却想要把这倒下的叛军大旗给重新扶起来,我怎么能不杀他?我不但要杀他,而且城破之后,我还会下令将这任存山城全部夷为平地,改名,不留半点痕迹!”
“堕城?”顾慈航低声道,沈法僧点了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文佐的做法众人一点也不陌生,比如隋灭南陈之后,杨素从孙权时就将建康城夷为平地,改名为升州;杨坚平定尉迟迥之乱后,就将河北名都邺城平毁,将百姓南迁到安阳城。
杨素与杨坚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反叛者,摧毁反叛发生的物资基础,更要紧的是建康和邺城分别作为南朝与河北数百年来的统治中心,在当地社会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人们听到建康台城,就会想起孙吴、东晋、宋齐梁陈这些割据政权;提到邺城就会想起袁绍、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这些割据政权,谁在这里举起叛旗,就会唤起所在区域人民的历史记忆,让他们有种“某某又回来了”的感觉,拿起武器一起对抗中央政府。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王文佐只能将任存山城全部夷为平地,甚至给当地改个名字,用时间将这一切从百济人的脑子中抹去。
“列位,改名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王文佐问道。
“安顺如何?”崔弘度笑道。
“安顺?嗯,其他人呢?也说说看?”王文佐的目光转到了惠安和尚身上:“禅师,你也说一个看看?”
“此地多有泉水,不如便称其为泉州吧!”惠安道。
“泉州?”王文佐笑了起来:“大唐已经有个泉州了,若是再设一个泉州只怕会让人混淆。还是换个其他名字的好。”
“不如就叫建安吧?”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