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家集。
爆竹之声阵阵响起。
家家门前张灯结彩,街道之上满是涌动的人群,欢天喜地,宛如除夕年节,好不热闹。
杭家的大庄园外,灯火通明,偌大的院子上,摆满了圆桌,数百受了轻伤的汉子端坐在桌前,正大快朵颐。
其中中间一桌,一个身量高于常人的汉子,此刻正如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桌上的吃食。
两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一个急着撤下空盘,一个慌着不断端上新的酒肉菜蔬,忙碌得额头汗都出来了。
旁人看着这汉子如狼似虎般的吃相,再无一人露出嘲弄,反而个个面露佩服之色。
只有这般的饭量,方能有那天人似的气力。
赖纤头头上裹着白巾,左手用白布吊在胸前,手里端着一大碗的水酒,走到了狄五斗桌前,满面笑容道:“五斗兄弟,你是我杭家集一等一的好汉,我老赖往日有眼不识泰山,若有慢待你的,万勿见怪,且饮了这碗酒。”
狄五斗看到赖纤头过来敬酒,脸上露出了几分憨笑,抬手端起桌边的酒碗,就要一饮而尽。
这时,一只纤纤玉手抓住了狄五斗的手腕,轻声喝道:“你身体受了伤,如何能饮酒?”
狄五斗看着来人,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哈哈哈……”
其他圆桌上的老少汉子见状,登时一个个哄笑出声。
杭九娘一身素衣,阻止了狄五斗饮酒,又见满堂哄笑声,毫无半点怯意,反而大声喊道:“今晚酒肉管够,但若受了伤的兄弟叔伯,还请少饮几个口酒。”
“多谢九娘。”
“九娘高义。”
“五斗兄弟当真是好福气!”
“早生贵子啊,哈哈哈……”
人群之中,呼喝之声再度响起。
宴席之上,气氛越加热烈。
一盘盘上好的菜蔬和酒肉端上桌前,不论是受伤还是未受伤的,渐渐的都开始痛饮起来,一个个酒酣微醉,拍着胸脯口若悬河地吹嘘着今日牛头山种种经历。
大院外的角门处,杭家家主杭户头上裹着一层纱布,他头上的伤并非是在牛头上被牛妖伤到的,反而是奔逃时不小心跌伤。
此刻,杭户看着场中的狄五斗和杭九娘,宛如众星捧月般,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罢了,终究是一条好汉子,如今这世道,九娘跟着这样的人倒也不委屈。”
说完,又转头看向跟在身边的一名青年,问道:“小辛,事都处理好了?”
杭小辛满脸喜色,他除了手臂手掌一点擦伤外,倒是别无伤势,听到杭户问起,回答道:“有三人没来得及救治,我已经差人送了银两过去。伤势重些的乡人都已经送回家中,又访了郎中一家家看顾过去,基本上都需将养上一段时日。”
“如此便好。”杭户轻轻点点头,“回头再差人送些钱米,我杭家在此落地生根百余年,依仗的就是这份情义,不能使得乡人寒了心。”
今日去牛头山,他虽然没有十分胆气,但作为一家大户家主,却有些手段,向来懂得如何经营家业、笼络人心。
说着,杭户想起了牛头山的情况,又问道:“那牛头山的首尾可料理清楚?”
杭小辛再次点头:“那些贼人都关进牢里了,方才也让人送了酒饭,三哥可是要将这些人送官?”
杭户摇了摇头,“这些贼人虽然可恨,但也算是义气之辈,阵前助力我等杀了妖魔,暂且先养着,留待日后看看。但那些之前逃走的,只知作恶,又无胆气,需吩咐下去,撞见了生死勿论。”
“小人明白了,后面会将消息放出去。”杭小辛是杭户亲信随从,自然明白这位“三哥”的打算。
如今世道不靖,不少大户人家都已经开始结社群居,招揽人手,以防止遭了祸害。
更不用说,往常杭家集就一直被牛头山的山贼所威胁。
“对了,那位裴道长呢?可曾回来?”杭户又问道。
“已经回来了。”杭小辛面露敬佩之色道,“道长先前从贼人口中得知,山上还有一个二当家,亦像是非人,所以领着十多个乡人在牛头山等待,久等不着下,又将那牛妖尸身和山寨一齐烧了。道长说除恶务尽,让我等近些时日要多多注意那个牛头山的二当家。”
说到这里杭小辛又笑了起来,“有乡人还想将牛妖的肉割下来回家中食用,但最后被道长阻住了,怕妖魔气息凡人承受不得,干脆烧个干净。”
“这是自然之理。”杭户摸了摸颌下清须,面色凝重了几分,“有妖魔作祟,我们杭家集上下也要多加留心。那二当家若是非人,往后还有麻烦。对了,小辛,你未曾将道长请到庄中来?”
杭户虽然未和那个年轻的道人攀谈,但从对方仗义出手,随着狄五斗上山,再到亲眼见到对方展现出来的手段勇气,都颇让他心折。
招揽那些从贼之人,是他将来的打算,心中还在计较。而这位道人如能笼络到,日后杭家集便能平添一些助力。
如今这世道,没有人马刀剑,家中有米粮钱财不过是头肥羊。
杭小辛摇了摇头,“小人已经去请了,只是道长去了周五的酒肆,说是还有位师弟等他,再加上周五似乎也伤了手臂,并未来赴宴。”
杭户点点头,并未做勉强,“这等方外之人,并不好请。这样,明日你再送些银钱过去,再过几日,我再差人,不,我让狄五斗去请道长赴宴。”
……
酒肆后院。
陈素扒拉在门前,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欣喜,冲着站在外面的裴楚,挥了挥手,“哥哥,我作业都完成了,先去睡了。”
裴楚穿着一件干净的单衣,他已经在洗过澡也用过饭食,看着陈素朝他挥手,笑了笑,“去吧,等会我会查你功课的。”
等陈素进了房睡下,裴楚轻吐了口气,又去隔壁小院看望了下周五。
周五斗牛妖时,冲得靠前,虽然没有正面被那牛妖冲撞,落个筋断骨折的下场,但被牛妖的本命神通波及,跌了一跤,算是不轻不重的伤势。
眼看周五由于伤势和疲乏已经昏睡过去,他也没有多做停留,回到了自家的房中。
坐在房间的桌边,裴楚回忆着今日种种,内心波澜起伏,丝毫没有展露出来的那般平静。
今天陪狄五斗去牛头山剿匪,原本想着的不过是普通贼人,即便有些武艺,以他和狄五斗,两人依旧又一定的赢面,再不济给狄五斗两道“丹符式”,暗夜袭杀足以。
后来加上杭九娘的助力,三人已然可以实行擒贼擒王的突袭。
可未曾料到的是,杀山贼杀出来一个妖魔来。
他前面遇到过的黄鼠狼讨封,还有虎媪,与其说是妖,还不如说是精怪。
和今日牛头上的牛妖比起来,不论是实力还是变化之术,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后面,大批杭家集村人赶到,还有一部分山贼反水一齐对付,最后的结果如何,裴楚都不可预料。
“对了,那些山贼说还有个二当家,名叫做乌二,会变化成乌鸦飞行。”
裴楚想起那些山贼被杭家集众人拿下后,有人曾说起的情况。
牛头山上的山贼们对于两位贼人头领,其实多少也有过怀疑,只是那乌二自称他们兄弟会的是法术,是以一些人虽觉得怪异,但已然落草,就那么被糊弄了过去。
不然又还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