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1 / 2)

我们在戏里常常看到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强盗。很多人不甚了解强盗,却喜欢谈论他们,以致弄得这些强盗在我们眼里面目全非了。总的可以这么说,这些强盗是反对意大利中世纪那些共和国之后的暴虐政权的。

新的专制者一般出身于灭亡了的共和国的巨富豪门。为了诱惑下层百姓,他们在城里兴建宏伟的教堂,并饰以漂亮的油画。如拉文纳的包浪底尼家族、发恩扎的蒙飞底家族、易母拉的利阿里家族、维洛纳的卡纳家族、波伦亚的澎底瓦里家族、米兰的威贡第家族,以及最爱和平,但最虚伪的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这些小国的暴君因为恐惧,指使人干了种种下毒和暗杀勾当。但这些小国的历史学家却无一人敢于记录这些事件。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些御用墨客。这些小国的暴君都熟悉共和分子,也知道他们憎恨自己(例如托卡纳大公高莫就熟悉共和分子斯特洛其)。他们中的好几个就是被暗杀死的。你们也懂得,刻骨的仇恨和无休止的猜疑给十六世纪的意大利人以丰富的思想和无畏的勇气,给艺术家们增添了才华。你们将看到,这种强烈的激情阻止了在赛威涅夫人时代人们称之为“光荣”即牺牲自己,以孝忠主子和讨好女人的意识的产生。在十六世纪,法国男人只能通过在战场上和决斗中表现出的勇武来表现其作用和功绩,并赢得赞誉。因为妇人喜欢剽悍的男子,尤其是勇士,所以他们成了评价男人价值的最权威的裁判。于是“献殷勤的精神”便应运而生。它使一切激情,甚至爱情都相继泯灭,而使我们都臣服的暴君——虚荣心日益壮大。国王保护虚荣心,而且摆出堂皇的理由:由此便使勋章绶带成了人人追求的东西。

而在意大利,一个男人可以凭各方面的成就出人头地,无论是善使长剑,还是从古老的手稿里有所发现,如当时的偶像彼特拉克,都会受人重视。十六世纪的女人爱一个通晓希腊文的博士,同样或胜过爱一个有名的武夫。由此可见,她们注重感情,不习惯那种媚气。这就是意大利和法国的巨大差别。为什么意大利产生了拉斐尔、乔尔乔涅、提香、柯莱吉等艺术大师,法国十六世纪出的却是一些英勇的统帅(他们当时杀敌不少,现在却已无人知晓),平原因盖在于此。

请恕我道出这些严酷事实。总之,中世纪意大利的小暴君这种必然的残忍报复,反使老百姓对强盗有了好感。强盗盗马、偷小麦和金钱,一句话,偷他们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的时候,人民恨强盗。可是民众的心还是向着他们的。村里的姑娘看不上别人,专挑被逼进绿林,投奔强盗,参与过几次危险行动的小伙子。

当今之世,大家肯定害怕遇到强盗。但之所以容忍这些罪人,而且都同情他们,是因为这个民族的人很精明、很诙谐,对主子审查过的出版物,一概抱以嘲笑的态度。他们习惯读的是热情描述著名强盗生活的小诗。在这些历史书籍中,他们体验到的英雄感情,引起了下层民众在艺术上的共鸣。另外,他们厌恶官方对某些人的颂词,而一切民间的艺术能直达他们的心灵。要知道意大利下层人民忍受的一些苦难,外国游客是绝对体会不到的,哪怕你住上十年也不行。比如十五年前,强盗没有被政府镇压时,他们便惩治为非作歹的小城市统治者,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这些政府命官每月俸禄不超过二十埃居,自然听命于当地的豪绅。而这些豪绅也就是以这种简单的办法来压倒他们的敌人。即使绿林枭雄有时没有治住这些飞扬跋扈的小官僚,至少也敢嘲弄他们,和他们斗一斗。在聪明的意大利人眼里,这可是了不起的事情了。一首十四行讽刺诗,可以使他们忘掉一切痛苦,但要他们忘记所遭受的侮辱,那是永远也办不到的。这是意大利与法国的又一个重要差别。

在十六世纪,如果一个可怜的乡民因与富家有仇,而被镇上的统治者判处死刑,通常会有强盗去袭击监狱,解救囚犯。那些豪门大户,对看守牢房的八、九个政府兵很不放心,自己便豢养一支临时部队,就是人们叫的乡勇,布置在监狱四周,并负责把被人花钱买来的替死鬼押上刑场。如果这豪门大户家里有青年,他便是乡勇的头目。

我承认,这种文明给社会风尚带来很多弊端。当今之世,我们既有决斗,也就用不着请法官了。可是十六世纪这些习俗却适合于陶冶真正的人。

很多被今日学院派僵化文学吹捧的历史学家,竭力掩盖这个在1550年形成鲜明特征的事物面貌。他们天衣无缝的谎言,在那个时代,搏得过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费拉尔的艾丝特家族,那不勒斯总督等人的赞誉。有个叫日奥诺纳的可怜历史学家,想披露端倪。但是,尽管他只敢说出很少一部分真相,而且用的是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语言,也招来横祸,在1758年3月7日82岁的高龄死于狱中。

若你愿了解意大利历史,你首先要留意,绝对不要去读被普遍赞扬的作者的著作;在那里面谎言的要价及收入,都是别的著作所无法相比的。

九世纪蛮荒年代之后,有人撰写的第一部意大利历史里,便有了强盗的记载,并说在远古年代就存在强盗了(参阅米拉朵里集)。中世纪共和国的覆亡(这对于人类幸福、对于正义、对于圣朝江山是不幸的,而对于艺术却是喜事)后,那些比大多数同胞更向往着自由的最坚定的共和分子,便落草为寇了。遭受伯利奥尼、马拉得第、澎第瓦利、默底西等人蹂躏的民众,自然地热爱和敬重与当朝敌对的强盗。篡夺共和国时代的执政者之位的这些小暴君是极残忍的,如佛罗伦萨第一大公爵高莫,暴戾恣睢,派人杀死了逃至威尼斯和巴黎的共和分子,还派新兵攻打强盗。远的且不说,只说1550年前后,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公生活的年代的事。蒙特-马立亚诺公爵阿拉晃-比高劳米尼和马可-西亚那成功地领导了武装集团在阿尔巴罗附近抵抗十分骁勇的教皇部队。这些著名领袖仍受民众爱戴,他们的战线,从波城和拉文纳沼泽延伸至维苏威森林。因他们的战绩而闻名的法日拉森林距罗马五十里,坐落在去那不勒斯的公路旁边。西亚那的司令部就设在这里。在格列戈利十三世教皇在位期间,这里有时集结了数千士兵。这位赫赫有名的枭雄的详细经历,在今天的人们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人们也从不想去弄清他的行动的真实动机。1592年他被击败。当他看到自己的事业江河日下时,便与他最忠诚的、也可以说罪恶最大的士卒一块归顺了威尼斯共和国。根据罗马政府的指令,威尼斯先与西亚那签署了和约,随后派人暗杀了他,并调他的部队去镇守冈底岛,防止土耳仆人入侵。狡猾的威尼斯当局明白,冈底岛当时流行瘟疫。果然没有几天西亚那带领投效共和国的五百名士兵死得只剩下六十七人。

法日拉森林巨木参天,荫庇着一座古老的火山。它是马可西亚那立下战功的最后舞台。每位游客都会向你介绍,在罗马周围风景迷人的乡间,数这处最美,那阴郁的景貌似乎是一出悲剧的布景。苍翠的树木覆盖了阿尔巴罗山的群峰。在罗马开国之前好多世纪,多亏一次火山喷发,我们便有了今日这座如此隽秀的山峦。也就是在史前时期,它便耸立在亚平宁山脉与大海之间的广阔气原上了。巍巍的卡维峰是此山的主峰,它被法日拉森林的苍翠林木所覆盖。从跌拉西、奥丝第,或在罗马、底瓦里,四处都可看到这座山峰。现在阿尔巴罗山上建了不少华厦。罗马城南方的地平线便是在此处。这就是在游客中享有盛名的罗马天涯壮景。在卡维峰顶,有所黑衣修士修道院。昔日此地有座朱庇特-菲特第安神庙。拉丁各民族曾在此举行共祭,以加强某种宗教联盟似的联系。顶着葳蕤的栗树的浓荫,游人不用几小时,便到了神庙的废墟。在芳香四溢的绿荫下,游人至今还有种恐怖感,只怕丛林深处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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