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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第162(1 / 2)

李毓对国都的统辖也日渐懈弛。而明净的堂上。以北为尊的方位放置着长五尺、高三尺的云龙纹漆木屏风,黑漆底的屏面红漆饰以云龙, 麻线、莞草为经纬,素娟包边的坐席则在屏风以前。谢宝因穿着枣紫深衣跽跪在席上,身体端正, 衣上无纹饰, 惟有其衣襟边缘以深棕绢布所镶,绣饰以双菱纹。衣襟处尚可见深衣以内, 还有白绢、玉白中单的两重衣襟。她神色肃穆,像是在等待何人的来临。侍跪以右的玉藻手中执着长柄腰扇送清风, 望见女子殷切所盼的神情, 默默低头, 。顷刻, 有人在中庭步行。然后朝南而开的门户, 迎着阳光出现一块阴影。穿黑色曲裾的倌人低头拱手,十分敬重的行了一礼,同时将情况告知:“女君,天子遣来围守在家外的精兵已经悉数离开,家中众人已经能自由进出。”谢宝因见是家中小臣,她褐眸中的亮光逐渐转为幽暗,似乎是心有失意,轻轻颔了颔首就不再言语。倌人再次行礼以后,从堂上离开。玉藻发觉鸡鸣就起的女子在跽坐数刻以后,产子尚未痊愈的身体渐渐羸弱无力,精神开始恍惚。她迅疾命跪坐在堂上东西两面的两婢去将两足漆木凭几取来,置于坐席以右,漆几的几面扁平,中心往下弯曲,以黑漆为底,以红、绿漆绘云纹,与孩童同高。谢宝因将手臂落在微曲的几面中央,支持疲弱的身体。忽然一妇人迎着太阳光耀从外而入。那是一袭黑色绕襟袍,白绢的边缘之上用勾陈、日月星宿与鬼神阴纹为饰,她伏拜顿首以请罪:“我因预备今日占卜要焚的香料所以来迟,望谢夫人宽恕。”谢宝因已经太累,凭依几面不动:“无妨。”妇人撑地站起,再恭敬低头:“那我就先开始了。”谢宝因颔首,以示同意。两面的媵婢也从地上起来,去辅助妇人把所有香料都在彩绘的陶熏炉中用火焚烧,有四个熏炉,分别放置堂上四面。随即,妇人在陶熏炉所围之地中而舞,身上所系的锡玲也随之在响。堂前开敞,玉藻望着在乐舞以占卜的巫祝,欲言又止。而谢宝因手肘撑在几面,侧卧着以手支头,望着这些取悦鬼神先祖的乐舞,又入诡谲的梦幻间。她看到了外大母、阿娘与阿翁。乐停的时候。巫祝停止悦舞,拿着龟甲去熏炉前跪坐,将其于烈火之上灼炙。俄顷。巫祝起身,把龟甲敬献给女子:“谢夫人,已卜好。”谢宝因专心致志的看着龟甲上的裂纹,如往常那样的询问:“卜意如何?”巫祝笑答:“为吉。”谢宝因依然不放心,抬头追问:“那我的孩子是否安全?”郑太后虽然是以南康公主的继嗣为名将她的孩子给夺走,但其心计莫测,惟恐是欲借此时机杀之。毕竟昔年要她出适博陵林氏的是妇人,最后怨恨她的亦是妇人。巫祝观了眼裂纹,很快应答:“谢夫人不必忧心,今日之卜也显示小郎君很好。”谢宝因安心而笑:“那就好。”巫祝知道这位夫人的郁结,见她容貌美丽,出身豪门巨室,又有亲生子女,终究可怜,为此而开导:“鬼神或可解谢夫人所疑所惑,但夫人的悲痛依旧还在,若要其消散,惟有直面它。”闻见妇人的怜悯之音,谢宝因笑着摇头:“那他呢?”巫祝被问住,看了龟甲许久也难以说出一言,最后语气不太确定的言道:“林令公也尚安。”尚。即未必。玉藻率先明白,恐女子再忧思,迅速朝妇人行了一礼:“多谢巫祝,占卜费力,请先去休息用食。”有人援助,巫祝当下就伏拜离开。谢宝因也只是看着妇人离去,或是还未解其意,或是知而不言,不愿发难于人。忧心女子的玉藻则继续每日的谏言:“女君,巫祝之事不宜日日占卜。”自从三月产子,女子在醒寤之后,并未有过悲痛相思,先是终日不言,而后就遣人从荆地请来巫祝在家中兴占卜之事。每日一卜,以询鬼神。谢宝因笑了笑:“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此间种种都是虚幻,但你又何曾知道我所痛,我经历失子之痛,无人能言,即使告知外人,他们也不曾躬身感受,又如何来体会我、安抚我,而你是我随侍,你知道我悲痛,但又何曾知道这痛有多深,所以不要再为此事多言。”笑意淡下以后,她露出眸底血肉模糊的伤痛:“只要能让我远离痛苦,巫祝也好,鬼神也好。”玉藻唯唯行礼以示僭越,随后取来汤药,扶持起女子。

谢宝因离开漆几,重新端正跽坐,将黑褐色的汤药以及碗底所沉药石末一并饮尽。随后,林圆韫、林真悫来到堂上。他们小小的手中一人握着一卷竹简。谢宝因把漆碗递给随侍,从容有常的笑对子女:“我们阿兕、阿慧昔日不是鸡鸣就会来?”林圆韫跑过去,在莞席边脱下丝履后,依恋的用手去努力环住阿娘的腰,然后看向跟随而来的小郎君:“阿弟睡懒觉!”林真悫虽然寡言,但与阿姊争辩的能力又似乎是天资,他也脱履,在另一侧去抱住阿娘的腰:“才不是,明明是阿姊!”只有两人不伤手足亲情,谢宝因从来都不会为此管束,在她眼中这也是骨肉相亲,于是就笑着观望。媵婢把几案摆置好后。小女郎跪坐在几案前,腰背挺得笔直,小心翼翼又十分珍惜地把竹简展开。林真悫也学之。而后,跽在二人中间的谢宝因将手指轻轻落在被抚到光滑的竹片上,眉眼温柔,声音似清风拂柳那般轻声细语,清脆悦人:“伐木丁丁,鸟鸣嘤嘤。”林圆韫诵读出下句:“出自幽谷,迁于乔木。”随后林真悫诵读:“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林圆韫:“相彼鸟矣。”林真悫:“犹求友声。”随即姊弟两人皆缄口。林真悫的学习能力与其阿姊旗鼓相当,于是常常都是由她诵出第一句,而后他们分句读之。见他们都不会,谢宝因摸着女儿的发顶,一字一字的读给二人听:“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4]。”林圆韫从竹简中抬头:“娘娘,这首诗也是祝颂辞?”他们才刚诵读,未学具体。谢宝因耐心为其解惑:“是宴享诗。意为‘鸟鸣是为求知音,而鸟雀都求友欲相亲,又何况人,天上神灵请聆听,赐我和乐与平静’。”林圆韫好学,只需听一次,自己就能诵读,最后为不让阿娘劳累,她还会亲自去教习阿弟。一首诗歌将要学完的时候,媵婢急迫仓皇的跪在堂上。谢宝因望而皱眉。两个孩子也停下诵读声,好奇的看过去。“女君,六女郎病势沉重。”在进入京邑的吴道上。一驾绘有博陵山水的车马进入国都建邺。经过长乐巷时,童官忽然迟疑,以致车速减慢:“家主,是否要先去家中。”在知道郑太后夺子的当日,男子站在江淮郡王的官邸之中,虽然望着国都的方向沉默不言,但因为隐忍心中痛苦,一双黑眸也已然充血发红。及至夜半,男子才行尸走肉回到居室。翌日又有医师来诊治其发疼的眼睛。他们也刚从江淮郡王的食邑之地吴郡驱车而来。林业绥阖上双目,那种疼痛感依然清晰存在,他将情绪掩好,装作无事:“先去天子宫殿。”天下时势多变,此事确实更为重要。于是童官禀命再次驱赶马车。随即车驾沿大道进入兰台宫,在阙门下车以后,所去之处也不再是帝王起居之所长生殿,而是含元殿。饱食终日的李毓高坐在明台,见男子入殿,当下就拾起岸上的简牍,低头观览。林业绥也当然明白其中含义,要自己主动朝其北面称臣,他黑眸微合,正立行礼,嗓音毫无温度:“臣拜见陛下。”坐北朝南的李毓终于舒意,放下简牍,像以往每个帝王对远道归来的臣工言道:“林令公路途辛苦。”林业绥的声音温和却疏离:“皆是臣该做的。”李毓虚假而笑,心中只有一件事情还未能全然放下:“令公是否知道李乙在何处。”林业绥淡言:“臣无能,尚未得知。”闻此言,李毓的神情顷刻变得阴狠:“听闻令公在回国都时,于途中转道去了吴郡的江淮郡王的官邸,又是为何?”林业绥从容抬眼:“江淮郡王传书于臣,自言李乙曾出现在吴郡,为君分忧,臣不敢懈怠,于是在途中欲前去追捕,然未寻到踪迹,但恐陛下觉得我数日不归是有触犯之心,故又乘车疾驰归都。”李毓不是愚蠢之人,不会因为一卷简书而信任这个曾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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