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倚靠在身后。宋慧娟端在手里,在这黑夜里也没忽视身旁男人透过来的目光,喝了一口,才又放到桌子上,起身走向里头的大床。放下床帐子,解了衣裳,宋慧娟刚要进里侧,坐在外侧的男人就往里动了动,拍了拍身下沉沉的木床,示意道,“就睡这罢。”宋慧娟刚抬起的腿就往下放了放,侧着身子坐到了床上,身上就被盖了床温热的被子,却带着熏人的酒气。宋慧娟还是又倾着身子把里头的被子拉了下来盖在身上,那带着酒气的被子她一闻见就要皱眉头,便从里又推了回去,掖在了男人身下。“快些睡罢,”宋慧娟无视从头顶望过来的目光阖上了眼睛。而还倚靠着被子坐着的陈庚望却抬起了胳膊,抽着鼻子闻了闻,才终于躺了下去。这边商量好,陈庚望就开始要准备礼儿了,一早就带着陈明守去了北关,县里的东西总比乡里要好些,这是时下他们这些庄户人家能跑到最好的地方了。这一趟只是要买过几天要去人家女娃娃那边要带的东西,旁的都还不算,烟酒是少不了的,连糕点苹果这些时兴的也得备着,一头囫囵猪原本也是要的,但碍着两家离得有些远,也送不过去,陈庚望便给折成了现钱。这也是问过陈明守的意见的,要是人家那边不愿意,需要这一头囫囵猪撑面子,陈庚望自然还得另想法子。跑了大半天,等这爷俩赶回来,都是半下午了,宋慧娟一问,爷俩也没在外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这么空着肚子回来了。还好早上和的面还在面盆里放着,那边陈庚望烧着锅,宋慧娟这边就拿起了擀面杖,十多分钟,两碗热乎乎的汤面条就端在了手里。东西备齐,日子订好,人也都打了招呼,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近,陈家这些个叔伯兄弟们都为家里这个晚辈鼓着劲儿把人送去了练集乡。按着老礼儿,这一天男方带着门院里主事的人是去女方家求亲的,自然连要一起跟着去的这些长辈也是脸面儿,人人都穿上了板正的中山装,连陈明守也穿上了俞咏秋特意给他挑的那身西装,宋慧娟头一次走过了家门前的那个路口,亲眼看着人上了汽车。陈家这一个门院的妇人也都聚在了陈家,一个两个都是好话儿,“我们家这口子这回也是办大事了,穿得也有模有样的,算是不给咱明守丢人,人家女娃娃那边见了不知道多长脸哩!”“那可不是?谁家见过这么好的女婿,又有学问又能干,何况咱明守还是个孝心人儿……”站在一旁听旁人讲不完的宋慧娟时不时笑笑,她只盼着下午带回来的是好消息,今年最好是能定下日子,把这场事抓紧些办了。有些事,宋慧娟等了这么久,心里还是开始着急了。当天去,当天回。不出所料,人家女娃娃那边已经定好了日子,腊月廿二。定在了小年头一天,俩孩子也都能赶得回来,得了信儿,陈庚望和宋慧娟就开始逐一操办起来,虽说还有十来个月,可方方面面都是得一条一条做的。这头一件大事,就是面前的这座茅草房子,打从分家那年算,已经给他们一家人遮了二十八年的风雨,连这顶上的茅草垛少说也换了有十来回了。每隔几年赶着夏天收了麦子,割下来的麦秸秆总要留下来用的,晒晒洗洗,一根根挑好,再用绳子一把把捆好,一层层串在一起,不忙上两三天是换不成的。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房顶上的茅草垛也撑不过几年,若是偷了懒,一旦赶上那雨水多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就从头顶上滴答着落了下来,只是落在地上也还好说,可人睡的床又怎么能逃得过?一旦房顶上漏了雨,不拘是白天还是夜里,那盆即使放满了屋子还不够,滴滴答答的,潮湿的屋子,出门连绵的雨,总教人提不起精神,多半还要因此闹上一次。陈家这座小院子从前不是没发生过,只是这辈子还好,陈庚望换的勤些,一两年赶着开了春儿化了雪,总要爬上梯子上去看看。上辈子倒是发生过一次,地里的麦子收过,每家都要按规定交粮食,陈庚望挨家挨户忙着收粮,不止是这时他脱不开身,似乎他这个庄户人就没个农闲的时候,更不用说把心放在家里了。夏秋之际雨水多,且来势凶猛,多是阵雨,每每一到这时候那南河西河的水都要涨上不少,有时能把那其间的小路都给淹没了,几家河连在一起,汪洋一片。天还是晴亮亮的,可眨眼间就落下了倾盆大雨,正坐在里屋织布的宋慧娟眼看着打头顶落下来的雨就滴在了面前还没织成的布上。宋慧娟伸手一摸,下意识地站出门找盆找桶,但凡能接水,都是能拿来用的。原本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的陈明实被他那被雨水惊醒的小妹妹闹醒了,不满五岁的陈明实还抱不动他这还不满三岁的小妹妹,只得两手拽着床梆子,两条小腿往下一点点儿的够地面。等人爬下床找到正仰着头找漏雨的宋慧娟时,刚爬下来的陈明实身上已经沾了湿哒哒的泥土,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娘,妹妹醒了,”陈明实沾着泥的小手去抓他娘的衣裳。宋慧娟听见也得先放下桶,低头看见腿边脏成泥猴子一样的人儿,本就被这雨绕得晕头转向的人又被压了一层,心里头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可宋慧娟只能强撑着先进了里屋,抱起在床上哭闹的小明宁换了身干衣裳,也顾不得照看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明实,里屋连能坐的一片干净儿也没有,宋慧娟便站在大床边上放下了床帐子,背过身子给怀里的小明宁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