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些字已是很好了,等到来年小明守上了学,便也能带着小明安上进了。现下,她手里还是攒了些钱的,无非是平日攒的鸡蛋换的钱,再加上她每年冬天织的布换来的。小明安上学怎么也要再等两年,再攒两年那时也是能够的,她苦一些不算苦,能教孩子们过得好些便都是值得的。虽说她已然活过一辈子了,可见得世面还是很少,大半辈子连他们这个关庙乡都没出过,更不要提那些个大城市了。人人都说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她的闺女不该如此,总得走出去瞧瞧,世上的路千万条,如何都不该走上绝路才是。每每想起她的孩子们,她的心都撕碎了一般,可她只能撑着往前走,能走出去的法子她知之甚少,除了当兵,便也只晓得读书识字是实实在在能教人走出去的。对他们这乡下的女娃娃,便是连兵也难当,除了识字,或许还有一条嫁人的路子。宋慧娟自己已经走过了一遍这样的路,深知这条路是救不了人的,只会拖累人,一条把她的闺女拖累的不成样子,乃至丢了性命的绝路。是以,这辈子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对她的闺女说那些妇道人家的话,不强求她的闺女做她这样的事去讨好一个男人,她的闺女不该像她一样,而是自己就能长成一棵大树,不惧风雨。这样的道理也是她活了一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她也晓得她自己活得太蠢笨,甚至现如今她还是没有自己站起来,还依靠着这个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借了他的织布架子才织出了布,借了他的人情才救出了她弟弟,许多,许多,都已经分不清楚了……宋慧娟望着那张小床上露出的小胳膊,还是坐了起来,拿起衣裳披在了身上,摸着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了床。要论平常,那男人也是会自己去看的,可今儿许是对她不满,连带着孩子也不如他的意,连看也不愿看了。宋慧娟仔细为小明安盖了被子,又进得西屋去看了不大老实的小明守,这才进了屋去,却也未再上床,挨着小明安躺在了那张小床上。那床上躺着的陈庚望也未睡,那妇人的动静他听得清楚,却久久不见她再回来,翻过身一看,愣是教这妇人气得握紧了拳头。虽是一张小床,但对宋慧娟这个实在太瘦的人算不得小,即使怀里搂着小明安也是睡得下的。此刻,她是无心应对陈庚望了,便借此逃了出来,却还是待在了这间屋子里。她自己的日子过得这样难,对怀里的闺女更是不多强求了。这世道,妇人的日子从来都比男人难捱。宋慧娟对她和陈庚望之间的事从来没想过在孩子们面前摊开的,那对他们实在太残忍了。好在,冬日天儿冷,孩子们本就觉多又容易贪恋暖和的被窝,宋慧娟早早起了来,小明安也没觉出什么来。这一分床,宋慧娟心里只觉得轻快,连着两天都是哄睡了小明安后她便直接睡在了那张小床上,不料等到第三天夜半,小明安做了噩梦,哭着醒过来就瞧见了搂着她的她娘。一时,这便连哭也忘了,等宋慧娟拍着她的背一哄她,“哎呦呦,谁欺负娘的闺女了?不怕啊……”这话说完,小明安又忘了怎么她娘会在她的床上了,两手紧巴巴搂着她娘又哭了起来。这一哭,连带着西屋的小明守也醒了,连衣裳也顾不得穿就跑过来关心他妹妹,“谁欺负你了?给哥哥说,我给你报仇!”宋慧娟见他光着身子骨,她也忙不及了,只得忙招呼他,“你妹妹没事,只瞧着你明儿就得吃药了,还不上来。”小明守哪里还顾得上看他老子的脸色,一出溜就爬上了床,把自己塞在了床尾,还不忘继续安慰他妹妹。宋慧娟一个人作两个人使,搂着小明安好容易哄睡了,又下了床去看床尾的小家伙。本就是一张单床,她带着一个孩子也还过得去,可两个孩子都塞进去就不大够了。于是,宋慧娟只得抱着小家伙的被子又回到了那张大床上,只是那一直冷眼看着她的男人一见她往回走连头也不抬,睁开的眼当着她的面就闭上了,教她瞧得清清楚楚的。宋慧娟装糊涂似的只作瞧不见,稳稳当当躺了下去。可两个孩子不肯教她糊涂下去,第二天一早醒过来,一看他们自己个儿趴在床上睡着了,又瞧不见宋慧娟,可是叫了她好几声。小明安难得不愿她走,仔仔细细和宋慧娟说了她那可怕的梦,可怜人太小连梦境和现实也分不清,“娘,你昨天真哄我了?还搂着我睡?那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