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庚望映着屋外透进来的月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身旁的妇人,他不敢确信,又上手去摸。那妇人似乎被他摸得发痒,伸出手拍了两下,便朝外侧过身子,不容他再上手了。陈庚望松了手,躺在里侧回想着梦里的人和事,实在不像是假的,太真实了,那老妇人就像是老了之后的宋慧娟,可那老同志是谁?实在太眼熟了,一时半会,他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脑袋沉沉,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宋慧娟再醒来,天已经大亮,院子里安静的很,身边那半边早没了人影,想起昨儿夜里的事,又有些疑惑,他还会做噩梦吗?想不明白,她穿上衣裳,往外一瞧,总觉着安静过了头,似乎不大对劲。那门往里一拉,居然拉不开,透着门缝再一瞧,外面竟然上了锁。宋慧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了,他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这人和上辈子不是一个人吧?!谁家会做出这事来,全村,不,全公社也难找才这么一个。心里急着上茅房,宋慧娟只得朝窗户外喊人。喊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个人影。婆婆张氏不知道又去哪家闲逛了,可陈如英呢?怎么也出去了?!难不成那陈庚望和谁都没说一声,就给自己困这儿了?!宋慧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鸣再久的鼓,没人来也是白白浪费力气,她没办法,只能平复了心情,转移注意力,转头倒见那桌子上放着一个碗。宋慧娟走近了瞧,一碗鸡蛋羹,一个窝窝头。合着那人饭都给自己备好了,她还真是小瞧了他,这人简直就是流氓!人也出不去,宋慧娟到底吃了饭,又拾起了布料接着做衣裳。晌午记了分,陈庚望早早赶了回来,院子里一个人也没,透过窗户,看样子那妇人还睡着呢。陈庚望开了锁,脚还没来跨进去,一个身影嗖地一下就跑出去了。陈庚望愣了愣,连忙跟上去,只见那妇人停在了后院茅房,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头,转身回了屋。心中腹喃:怎么也没想到把这事忘记了!陈庚望踱着步子看了看,那一臂大小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大半,旁边还有个虎头帽的样子。听见门外的动静,陈庚望老神在在的拉开凳子坐下。宋慧娟推了门,也不看他,也不理他,蹬了鞋便又躺下了。她也是想明白了,他既然有法子折腾,自己不干也得了清闲,都随他去,看他能折腾到什么时候?!陈庚望瞥见她那一系列动作,不觉着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她不听话非要下地那就用自己的法子,总是为了孩子,完全罔顾了自己的私心。他坐着没甚滋味,那妇人连搭个话也不会,还给自己甩脸子。头发长见识短!想起那老同志,他便又发起了愁,满村子他都看遍了,没一个像的。宋慧娟也不理会他,晌午吃了饭也不做衣裳了,时间足得很,就养足了精神慢慢做。睡过午觉,陈庚望见那妇人还闭着眼,也不知睡没睡,反正门他是要锁的。“别锁,”宋慧娟听见动静,白了陈庚望一眼,可陈庚望看见了,手上拿锁的动作依旧不停,宋慧娟只得开了口,“我不去!”陈庚望停下动作看过来,似乎一定要她低头认错。“衣裳做好了还得晒晒呢,”宋慧娟心烦地直起身子,可陈庚望依旧没个反应。“算了,你去锁大门吧,”宋慧娟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他折腾。陈庚望听了,觉着她说的也对,点点头,真就锁了大门。陈如英倒不乐意了,大哥锁了门自己咋出去找冬梅呢?“大哥,”陈如英跑出来,望着门外的陈庚望,“我还得找冬梅呢,给我放出去吧?”“小姑娘家家的,不许乱跑。”一个两个都往出跑,成什么样子!“大哥!”宋慧娟听到陈如英的哭腔,没想到那人还真要锁大门,干脆掀了被子起身。“放小妹出去,”宋慧娟擦着陈如英的小脸,喊道:“折腾我一个人就算了。”可陈庚望锁了门,抬起步子就要走,宋慧娟两手趴在墙头上,气得只能大喊,“我不出去不得了,哪个门儿也不出。”陈庚望依旧是头也不转,只有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动了动,一拐两拐,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宋慧娟也没了法子,只能哄着陈如英去跳房子。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见这人竟然是个二皮脸,撕不下扯不动。
更奇怪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连门也不能出了!宋慧娟没法子,连累了陈如英,还好有一个乐子给小姑娘,不然自己的老脸真是丢尽了。宋慧娟不知道的是,她那一嗓子,早被妇人们传尽了全队。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庚望家里是个没能耐的,连门也出不了了,还有人说是陈庚望会心疼人,不让自家妇人大着肚子下工。这些流言蜚语只一下午就传遍了陈家沟,好些男人们都羡慕陈庚望当真是说一不二,还真是当家做主哩!传着传着,这话就传到了张氏耳朵里,赶在下工前特意回了家里一瞧,那门口还真上着把锁。晚上吃饭的时候便没给宋慧娟一个好脸色,她也知道那门是婆婆张氏开的,转脸一问还能不知道吗?说到底都是陈庚望自己折腾的事儿,倒让自己给背了黑锅了!连着几日,那门上的锁还锁着,他们一家子倒能自由进出,那门口边上的石头下面压着一把钥匙。她也没那心思,随着那人折腾去,可过了两天听了陈如英传回来的消息,她才知道这事真是不得了了。宋慧娟原是不明白,明明同样一个人,性子怎么变化的这么大?苦想了几天,才琢磨出点味儿来,晚上她等那陈庚望上了床,也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能委屈自己了。宋慧娟散开了两床被子,便主动缩进了里侧。到底顾着孩子,临到关头,陈庚望便主动停下,闭着眼喘着粗气,大臂一伸揽着身旁的妇人。“明儿别锁门了,”宋慧娟有气无力地趴在陈庚望的胸膛上。陈庚望猛地睁了眼,浑红的眼睛里凛冽出一丝冷意。“都不知道叫人家传成啥样了?”宋慧娟拿着那粗糙的大手放在小腹上。陈庚望竟一脸不在意的说:“随他们说。”“娘也不大愿意人家这么传你,何况你也该想想爹娘他们,”宋慧娟叹了口气,“叫人家说成这样也得怨我这个儿媳妇哩。”夜里寂静,他没再说话,她知道他那一家子才是他在意的。“别锁了。”宋慧娟离了他的胳膊,侧过身,盖上自己的被子。她不知道上辈子那么在意名声和面子的人,怎么就能变成这样了?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就变得那么快?短短一夜的功夫,活像是变了个人。她情愿他正常些,那样才能护住孩子,至少还能养大孩子。现在的他,她闹不清楚,前途未卜,风雨飘摇起来自己的孩子还能安然无恙吗?黑夜里,微风习习,一双眼睛悄然睁开。那具身体背着自己,微微蜷缩作一小团,那脊背很薄,小腹的形状隐隐约约的显现。陈庚望感觉到了,这妇人只和自己打表面功夫呢,她心里不晓得是怎么想的。她很奇怪,身上似乎有什么秘密,不为人知,或许和梦里的老同志有关系。他伸了手,搭在那妇人的腰际,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妇人的腰很细,似乎稍用些力气就能掐断,那小腹却是温暖的。总之,陈庚望有信心,不管她有什么秘密都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进了四月,天便开始暖和起来,吃过早饭,宋慧娟盯着陈庚望出了门,总算是缓过来了。她从不知道陈庚望是这样极端的人,她以为人就算再怎么变,内里也是沉默寡言的,不苟言笑的,做起事来也是有分寸有把握的,经此一事彻底打破了自己的认知。眼下她闹不明白陈庚望是怎么回事,既是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趁着天儿好打算接着做衣裳。从针线筐里找根笔头排料子,一块一块得排好了,毕竟能省下一点是一点,再按着笔印子裁好,接着就能缝衣裳了。宋慧娟先做了身孩子的衣裳,许多年没摸针线,索性孩子的衣裳小些,也不怕做坏了。原是要等到新年才做新衣裳哩,可要做件棉衣裳还得有购棉证哩,棉花一年也是按人头分,好年头一人能分两斤的棉票,要是不好了一斤也够呛。庄户人家的衣裳都是大的穿了再留给小的穿,棉花更是用到不能再用了。何况她还想着做几床被子,自己手里只有两斤,这还是出嫁前老宋头给的。那年前队里发的购棉证也在张氏手里,她不记得具体是多岁了,按着上辈子的算怎么着一人也有一斤。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