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你的男人把你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吐了一地、趴在土里的你,像踢一块脏抹布一样,用脚尖给你翻了个身。
你仰面朝天,眯眼躲避刺目的阳光,这才看清。
是达里奥斯。
“还是塞卢斯懂得享受!我怎么就没发现,那晚还有你这么个小美人儿?”
你吓得连连磕头,求达里奥斯放过你。他屈尊纡贵地半蹲下身,像商人验货一样,捏住你的下巴左右端详,然后用你占满泥土的长裙给你擦了擦脸。
“别这么小气,我亲爱的小家伙!塞卢斯能玩儿,为什么本王不行?为什么弟兄们不行,是不是!”
周围传来一片讥笑和欢呼声。你这才发现,达里奥斯把你带到了他的军营来。
你心猛地一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向拴马桩爬去。达里奥斯好心地让你往前爬了几步,然后一脚把你撂倒。小腹上这一击又引出一阵干呕,然而剩下的只有腥苦的胆汁了。
“别跑呀!亲爱的小宝贝,我们可还没开始呢!”
然后,你被他毫不留情地扛到了肩上。
你不知道之后的几个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痛晕了好几次,又吐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被人用水泼醒或冲净。渐渐的,你似乎离开了你的身体,站在军帐的另一头看着这场暴行。忽然,设拉子的罂粟和葡萄藤都凋萎了,海不再是湛蓝的,而是泛着黑红的腥臭血水,天空漆黑一片,没有落日,没有明月,甚至没有星子。这场噩梦,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
有人在用一条湿帕为你擦拭面颊。恍惚间,你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像在冒烟一样。
“水……水……”
一杯清凉的水递到了你的唇边。你很感激这位给你递水的善人,于是奋力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午后刺眼的阳光晃得你立刻闭上了眼,你脑袋里的某一点像鼓槌一样一下下敲击着,疼得你想吐。
你听到给你递水的人吩咐拉上窗帘。很快,阳光柔和了,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件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塞卢斯正坐在床边,眼下的阴影好像几日没合眼一样,眼神满是担忧,但唇边噙了个温柔的笑,一只手试探性地伸向你的肩膀。
昏迷前的回忆潮水般涌入脑海。你猛地往后一缩,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下意识地将肩膀藏在了被子下。塞卢斯的手僵在了空中,然后慢慢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美丽的小鸟,我初绽的玫瑰,我没能保护好你。”
你机械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塞卢斯轻轻叹了口气,从床头柜上端起一碗药,踌躇着该怎么开口。你没等他开口,从他手里拿过碗,将药一口气饮尽。这药的气味,你在戏团舞姬们那里闻过无数次,对它的功效再清楚不过。
“我的宝贝,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吗?”
你又机械地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没有答话。
塞卢斯忽然缓缓挪动了一下。他动得很缓慢,似乎是怕惊吓到你,以至于你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宝宝……我的明珠,我可爱的小鹿,求求你,进些膳食,好吗?”
他语气近乎哀求,声音颤抖得厉害,为了控制话里的哽咽,嗓腔低得微不可闻。你下意识转头望向他,发现他正单膝跪在床边,海蓝的瞳仁折射着一层凌薄的水光,哀求地望着你,神情很疲惫,似乎比你上次见到他时你想,或许只有一天半前老了好几岁。
你心尖儿一颤,醒来后一直麻木的神经忽然开始隐隐抽痛。你扯出个安慰的笑,将手覆在他手上。
“妾没事的,殿下。”
听到这两个称呼,塞卢斯一怔,眼里的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薄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但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嘴角也扯出个笑。那是个愁苦的笑,未达眼底。
“该上药了,我的小鹿。”
他从柜子上拿起一个蓝宝石雕刻的小盒,拧开盒盖,手指蘸了一点药膏,然后征询你的意见。
“可以吗,我的宝贝?”
你竭力控制住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理智地告诉自己,塞卢斯不是那些人。不过,在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碰触你脸上的伤口时,你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有个年轻医女从房间另一侧走来,轻声道:“殿下,要不让婢子来吧。”
塞卢斯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柔和的目光探究而又担忧地望着你,见你没有表态,终于叹了口气,“宝贝,如果你需要什么,随时吩咐他们。”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贪恋地磨蹭你的指背,“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他最后在你手指上轻轻印了个吻,“我会想着你的,我的小鸟。”
给你上药的婢子叫福柏。你这才知道,你被塞卢斯带回了他的寝宫,并且已经昏睡了三日。
“噢,小姐,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他会把所有人都填进个大坑里,或者脚上拴着石头,沉到海里!”
事实上,塞卢斯也的确这么做了。达里奥斯的军营被一伙儿装备精良的土匪洗劫,达里奥斯本人险些丧命,营里大多数人的结局也都相当悲惨,土匪走后,军营里血流成河。
你呆呆地站在窗口,听福柏绘声绘色地讲述,杀红了眼的皇长子当日有多么英武逼人。渐渐的,她越说越远,开始给你讲述塞卢斯以前的战绩。
“……小姐,你可不知道,殿下是整个帝国最勇武的战士,别说征战西北和西南的那些事迹……就说他三年前生擒亚述王……”
塞卢斯当晚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之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你要不呆呆坐在床上,要不站在窗口,听福柏不厌其烦地讲述塞卢斯的事迹,但总会在他来看你的时候睡下。
“……小姐,苏美尔的汗王!那么多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没有人能打败他,殿下可是一个人就做到了呀!噢,还有!我还记得——诶呀,那时我还小——殿下十七岁的时候就平定了省里的叛乱,抓回了叛逃去遥远东方的行政总督。那时候大家就说,殿下是天之骄子,是几百年一遇的天之骄子!”
你等福柏的故事告一段落,忽然说了很多天来的第一句话。
“福柏,在晚饭后,你能把殿下请来吗?”
塞卢斯没有在晚饭后来,而是未到日落就敲开了你房间的门,手里捧着一大束芬芳四溢的栀子花。
“我能有幸和你共进晚膳吗,我的玫瑰?”
你忍住泪,点了点头。
席间的谈话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好像那件可怕的事没有发生一样。你们谈苏格拉底,谈阿里斯托芬,谈峨默和费尔多西,谈荷马和索福克勒斯。你暂时忘却了痛苦,好像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峨默。他的诗虽然悲凉,但却充满了哲理,如同看透了生命的本质一样。”
塞卢斯笑望着你,放下了手中的银具,头微侧,身子前倾几分,“那么,什么是生命的本质呢?”
你没有立刻答话,也放下手中的银器,然后站起身走向窗边,心不在焉地抚弄腕上的白玉珠。西边天空中一片耀眼的鸡冠红和紫罗兰。那是设拉子的原野上,罂粟和艾菊该有的颜色。
“飘飘入世兮如水之长流,
“飘飘出世兮如风之悠悠。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
“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房间内安静了好一阵。晚风徐徐吹拂白纱帘,栀子花的甘香弥漫在屋里。你转过身,塞卢斯正凝视前方,面色沉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