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新唐的开国祖师爷在五十年前打下这片大好江山,中原广袤土地上的百姓商贾们都不由得竞相拜神酬佛,感谢老天爷终於派下一位管用的天子,结束了偌大中土长达近百年分裂战乱的局面,让久受摧残的百姓与土地有了个喘气休养的机会,而且看来这喘气的机会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新唐的後继者们稍稍勤快一点,聪明一些。
先祖们打下江山,又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重整国体,如今一切已尽归正途,强大的军力与国力加上民心所向,如今的新唐皇朝强大而兴盛,四周的国家皆以之为天朝大国,从隔海相望的东瀛,到极东之地的高丽,加上西方以武力见长的西夷,以及偏安一隅的南方诸个小国,无不臣服于天朝神威之下。除了因处苦寒之地,生性悍猛的北方游族时不时会侵入边境强掠丰美水草以及财物,新唐皇朝的统治可谓固若金汤。特别是第三代皇帝李朝旭自十九岁登位以来,二十年间,国力更见强盛,重农重商,兴水利革旧习,国库丰足,仓廪盈实,百姓安居,四海升平,一派繁荣景象。
说起当今的皇帝,实在让人有几分猜不透。当年,李朝旭以弱冠之年登位,手腕强硬,处事冷静决断,加上天资聪颖,所以很快收服朝野之心。可令人费解的是,元佑三年,李朝旭竟然不顾众臣的反对,劳民伤财,出兵远涉重洋,助东瀛皇室平叛,灭了当时已控制东瀛全国的义政家族。此事自然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义政家当时已致书新唐表明臣服之意,而且将年贡增加三成,这对新唐未必不是好事。然而李朝旭派兵远征东瀛,虽然取胜,然损失巨靡,更是折损了新唐最年轻也最有能力的武将韩剞,让人痛惜不已。扶植篁家幼主後,又减免了东瀛的三年朝贡,令满朝文武心中皆愤愤不平,矛头都指向皇帝宠爱的东瀛公主,樱妃篁未知身上。如果不是樱妃一意要求,睿智英明的皇帝又怎会被美色迷昏了头,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愚蠢决定。一时间,朝中暗潮汹涌,局势动荡不安,但没过多久,一切的波动就都在紫衣侯李朝剡暴毙之後消弥无踪。
李朝旭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一年後,後宫再也听不到樱妃的任何消息。本以为皇帝不再沉迷女色而大松一口气的老臣们只安心了不到四年,年轻的皇帝竟然又做出了古往今来没有一位帝王曾经做过的事。将宫中妃嫔悉数遣散,除了几位诞有皇子的妃嫔,皇帝的身边就只有樱妃相伴了。专宠椒房的樱妃,一宠就宠了十余年。
当然,这些都是皇家的事,老百姓们除了好奇也就只有好奇。皇家的事毕竟离平民百姓们远得很,宠哪个废哪个本就与百姓无干,只要保得餐餐饱食,夜夜安眠,有谁去管龙椅上坐的姓李还是姓张。
肚子吃饱了,身上穿暖了,手头宽裕了,闲下来的男人们自然开始追求更多的享受。最能让男人们享受的行业理所当然地兴盛开来。奢华之风渐长,而各地温柔小馆自然也如雨後春笋般冒了出来。偎红倚翠,蓄奴豢宠在豪门贵胄之间盛行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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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殿里传来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守在殿门的小瑞子吓得一缩脖。又来了,唉,难道爷儿俩个说个话有这麽困难吗?几乎见一次吵一次,真怀疑,这样子的殿下居然还能稳稳地坐在太子的位子上逍遥十几年。
「皇上真是宅心仁厚,阿弥陀佛,万民之福,万民之福。」小瑞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双手合什,心里不住地默念着。自小跟殿下一块儿长大,虽然没少受过欺侮,但小瑞子还是明白,自己个儿的主子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聪明,很……呃,很好的主子。「皇上,您可别一生气就废了他,废了他,咱这个做奴才的以後在宫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容你不答应。身为嗣君就必须承担责任!这次你别想再弄出个什麽不成体统的烂理由,八月初八你必须给我把太子妃娶进门,否则,你就别想再住在这紫辰宫!」看,皇上气得声儿都发颤了,小瑞子心里一哆嗦。
「行!只要您让我自个儿挑太子妃,儿臣我就在八月初八成亲给你看。」唉,殿下的脾气还是这麽拧。
「哼,想也别想,你这辈子能娶的太子妃只能是左丞相周侪的女儿。」
「就周侪的那个长相,生出的女儿不会跟无盐女差多少。要儿臣娶周侪的女儿,一辈子对着她,您还不如杀了儿臣痛快。」
天啊,殿下,您怎麽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小瑞子急得直跺脚。皇上让您娶您就娶呗,大不了娶回来就搁那儿,再去寻您自己喜欢的不就得了,何苦这麽跟皇上杠呢!
「小瑞子,你在这儿打什麽弯儿呢?皇上在里面吗?」有些低沉的温和嗓音听在小瑞子耳里,不啻於天籁。小瑞子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
「好,既然这样,朕现在就宰了你这个忤逆的不孝子,省得让朕天天看了烦心!」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在小瑞子膝盖刚着地的时候震得殿门一阵轻晃。
来人皱了皱眉。抬起脚,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殿门。
殿内争吵的二人听见声响,一起怒冲冲地瞪向殿门,看天底下究竟是谁有这麽大的胆子居然罔顾殿内地位至高无上的存在而用踢的……呃……
刚要冲口而出的怒斥在甫一见到那张淡然无波的容颜之後立刻在喉间滚了两滚而烟消云散。不管怎样,总是一起生活了十数年的最亲密的人,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仪表庄严的皇帝陛下又怎麽会看不出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潜藏的一丝不耐和小小的怒气。
「流樱,你怎麽来了?虽是入春,但外面还有些寒,你身子弱,不要受凉了才好。」方才还如猛虎咆哮,此刻的皇帝怎麽看怎麽像是只为讨主人欢心而巧笑弄颜的猫。太子忍不住偷笑失声。
「有什麽值得殿下笑得这麽开心的吗?」只是冷冷的一瞥,足以让在自己父亲面前也狂傲不羁的太子乖乖收敛了自己的任性。
「儿臣给娘娘请安。」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太子殿下跪下来行礼。父皇可以不怕,但这位娘娘……实在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角色。
「好了,说说吧,一大清早儿的,你们在这里又吵些什麽?」流樱甩开皇帝殷勤相扶的手,挑了张椅子坐下,开始揉自己的眉心。「朝旭,日上三竿了,你还不去早朝,那些朝臣们又跑到我那里去请你了,害人家没法子睡觉。」
看着流樱有些疲倦的眼下隐隐露出的黑眼圈,皇帝李朝旭很有些内疚。
「对不起,流樱,朕把时辰给忘了。」一转脸儿,看见做着鬼脸的太子,李朝旭狠狠一拍桌子,「都是这个混小子,气得朕恨不能再踹他两脚。不长进的东西,成日里吃喝玩乐,叫朕日後如何放心把新唐的江山交给他。」
「得了吧父皇,谁不知道您的心思!您还不就想早早儿地把儿臣推到那个宝座上,好带着樱妃娘娘游山玩水去。儿臣说了多少次了,那个宝座我根本就没兴趣,您爱交给谁就交给谁,反正别想冤我。」
「废话,朕的江山不交给你给谁?不答应接朕的位子没关系,你现在就给朕生十个八个孙子出来,朕在里面随便挑一个,一定比你强。」
「那父皇你又为什麽不去生他十个二十个皇子出来,到时候可挑可捡,也用不着对着我这麽烦神了!」太子话说完了,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冷。丝丝的寒意从脖颈子後面直朝衣服里钻。不自觉地打个了寒噤,太子下意识地回头看——
一双黑色的,亮闪闪、清澈澈、冷冰冰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脖子,好像盯得时间久了,脖子上就会被盯出两个洞来似的。
「呐…呐呐……娘娘,您干嘛……要盯着儿臣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