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出了高睦的意图,提前跨出了门槛,也让宫女太监在门口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只等高睦把舞阳公主送出门,宫女们就会抓住舞阳公主,而太监们则会第一时间帮高睦把门关紧。
舞阳公主因失重而有些恍神,抓在高睦胳膊上的双手也随之松懈了,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高睦放在了门槛之外,宫女也趁着她恍神的机会,再次围紧了她。
当着皇帝的面,高睦很多话都不好出口。第一次走向死亡的高睦,也不知道怎样的语句才能安抚舞阳公主的伤心。在宫女接过舞阳公主后,无暇斟酌词句的高睦,只能再次强调了一句:“公主千万保重自己,不要为我过于悲伤。”就强忍不舍,掰开了舞阳公主的双手。
眼看高睦抽身,舞阳公主才意识到,高睦也和父皇一样,一心让她离开。难道说,高睦不愿意和她做夫妻,就连临死,都不忘推开她吗?
高睦就是个骗子!
就算做不成夫妻,她们也约好过,要做一辈子的至亲,她怎么可以推开她!
明知这一撒手就是永别,她怎么可以掰开她的手!
锥心刺骨的疼痛,无情地碾碎了舞阳公主的神志,在房门掩没高睦身影的瞬间,舞阳公主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公主!”
“锦衣!”
宫女们生怕舞阳公主再度闯门,早已牢牢地抓紧了舞阳公主,也幸亏如此,舞阳公主才没有直接摔到地上。饶是如此,看到舞阳公主晕倒,在场的宫人们还是吓了一跳,连皇帝都变了脸色。
仅仅一门之隔,高睦不难听到门外的惊呼。得知舞阳公主晕倒,高睦死死地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转身的衝动,她的唇齿之间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艳的血红,仿佛是死神的颜色。
高睦凝望着这抹鲜红,觉得大限已至的自己出门也只能添乱,她苦笑了一下,这才强逼自己坐在了原地。
在她落座之际,有冰凉的水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与脚边的血色融成了一体。
多年不曾落泪的高睦,思考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些冰凉的水珠,原来是眼泪。
舞阳公主的身影占据着高睦的脑海,高睦生平第一次,放纵了自己的软弱,没有製止泪水下落。
皇帝年事已高,平素瞧着还算身体硬朗,也难免有个头痛脑热。是以,他的身边,常年有御医值守。舞阳公主一晕倒,皇帝就招来了自己的御医。得知舞阳公主只是悲伤过度,才会一时晕厥,皇帝放下心来,派人将舞阳公主送去了刘贤妃的长乐宫照顾,才有心查验高睦的死活。
皇太孙孙文昺成为储君后,为了便于皇太孙学习政务,皇帝在干清宫给孙文昺安排了一间书房,让孙文昺几乎成了干清宫的第二个主人。早在舞阳公主晕倒时,孙文昺就已经赶到了现场,如今见皇帝要派人打开高睦的房门,他劝阻道:“孙儿听说,死于鸩酒之人,七窍流血,形容可怖。孙儿担心高睦的死状衝撞皇爷爷,皇爷爷还是回宫歇息吧,此处交给孙儿就好。”
“朕当年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死状没见过?无妨,隻管开门就是了。高睦毕竟是朕的女婿,朕总得派人把他的毒血擦干净了,才好把他的尸身还给你小姑姑。”
“皇爷爷已有春秋,又才为小姑姑悬心了一场,实在不宜再受死者衝撞。皇爷爷放心,孙儿定会妥善安置小姑父,皇爷爷还是将此事交给孙儿吧。”孙文昺执意劝说皇帝,好像生怕他派人开门。
“文昺,你不会有事瞒着朕吧?”皇帝狐疑地看了孙文昺一眼,直接招了招手。
御前总管丁处忠心领神会,立即对门前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命他们打开房门。
太监们推门没推开,大家才知道,原来房门已经被高睦从内部栓紧了。丁处忠请示地看了皇帝一眼,又示意门前的小太监们直接砸开房门。
小太监们动手砸门之时,孙文昺“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皇帝身前。他叩首至地,请罪道:“皇爷爷恕罪!小姑姑与小姑父鹣鲽情深,孙儿实在不忍心小姑姑丧偶,派人偷偷换下了小姑父的鸩酒!孙儿想着,先保下小姑父的性命,待得皇爷爷龙心大悦时,再替小姑父乞命!孙儿欺瞒皇爷爷,罪该万死!”
孙文昺话音未落,小太监们已经砸开了房门,看到了高睦的身影。
几个负责砸门的小太监,一心砸门去了,没能听清孙文昺的请罪。他们砸开房门后,本做好了看到死人的心理准备,却发现高睦还好端端地坐在桌前,反而吓了一跳。要不是记得身在御前,只怕早就惊呼出声了。
高睦也大为吃惊。她方才似乎听到,皇太孙说,他换掉了皇帝给她的毒酒?可是,她明明吐血了……不过,皇帝说,那杯毒酒,饮之立死,她却到现在都还活着……
究竟怎么回事?
高睦不清楚自己喝的到底是不是毒酒,但是她还指望皇帝放过王夫人的性命,不管是不是毒酒,既然她还没死,见到了皇帝,自然是要行礼的。
她打起精神来,跨过门槛,跪到了皇帝面前。
高睦早已擦掉了嘴边的血迹,但她吐血之时,衣襟上难免沾到血污。
皇帝注意到高睦衣襟上的血痕,瞳孔一缩,不着痕迹地扫了丁处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