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风云多变,不知不觉间,云雾遮盖了山脚,就连半山上的寺观,也只剩隐约的轮廓。
舞阳公主俯瞰云雾缭绕的山峦,突然失笑,嘴中的糕点都险些掉了。
高睦担心舞阳公主呛到气管,连忙给她递上了水壶。
舞阳公主确实有些噎着了,她饮水吞掉了口中残存的点心,帮食道恢復通畅后,人却是越笑越开心。
“公主笑什么?” 高睦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一直坐在舞阳公主对面,两人正在用点心垫肚子,舞阳公主无缘无故就笑出了声来,她实在不知道舞阳公主为何忽然如此开心。
舞阳公主笑意未褪,遥指山岚之后的缥缈庙宇,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方才在想,难怪话本中的神仙都住在山里,你看那边的寺庙,像不像神仙居所。”
神仙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高睦不知道神仙是否居住在云山之中,她倒是觉得,与舞阳公主共处的时光,像神仙一样的日子。
修山书院坐落于名山之中,高睦曾经目睹山花争艳的繁丽,曾经领略层林尽染的壮美,曾经体验踏雪寻梅的雅致……与那些多姿多彩的山景相比,今日的东山,谈不上惊艳。高睦却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登山之旅。
她陪舞阳公主出游,是想成全舞阳公主的开心,又何尝不是成全自己的开心呢。
与舞阳公主一起,仿佛世间只剩下欢乐。如果没有舞阳公主,没有亲友、也没有娱乐爱好的高睦,只能单调地度过休沐之日。
京城落锁之前,高睦与舞阳公主讨论着下一个假日的游玩计划,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公主府。
马车直接驶入了二门内,紫荆见高睦与舞阳公主一起下车,趁着高睦在场,回禀道:“今日越国公派人来给公主、驸马请安,说是过几日冬至,恭请公主驸马过府……”
一听到“越国公”,高睦眉眼间的笑意就凝固了。舞阳公主留心着高睦的脸色,不等紫荆说完,摆手打断道:“不去不去。”
紫荆冷眼瞧着,高睦成为驸马后,隻去越国公府晨省了一次,就那一次,也是匆匆返回,神色反常,还连累公主扭伤了脚。紫荆深通人情,用脚指头也能猜到,高睦与越国公府不和。
越国公宠妾灭妻的事迹人尽皆知,紫荆也觉得越国公对高睦这个儿子过于狠心,可是不管怎么说,父子纲常,不容忤逆。冬至是大节,又是祭祖的日子,驸马要是连冬至都不回本家,几乎算是大逆不道了。就连公主,也会跟着背上骂名。
“公主,越国公府是驸马的父兄家,冬至家祭,公主身为越国公府的媳妇,该与驸马同去的。”紫荆看似是在劝说舞阳公主,其实是在提醒高睦。
舞阳公主不谙世事,没有听懂紫荆的言外之意。为了帮高睦躲开伤心之地,她搬出了父皇那座大佛,摇头道:“派个人告诉越国公,高睦冬至要陪我入宫拜节,去不了越国公府。”
国朝以孝治天下,就连皇帝都背不起不孝之罪。高睦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越国公府。高睦轻轻拉了拉舞阳公主的衣袖,低声道:“公主,紫荆说得没错。劳烦公主冬至陪我回一趟越国公府。”
碍于外人在场,高睦提及越国公时,不得不用上了“回”字。
回越国公府?高睦还舍不得越国公府那个家吗?舞阳公主诧异地望向高睦,犹豫地点了点头。
点头之间,舞阳公主想到,有她一起,谅越国公府不敢再欺负高睦。她又坚定地说道:“以后你去越国公府,我都陪你同去!”
时隔二十余日,再次想起母亲的厌弃,高睦依然感觉痛心。幸好还有舞阳公主,愿意“陪”她。高睦凝望着舞阳公主的面颜,由衷地说了声:“多谢公主。”
舞阳公主以为高睦谢她陪她去公主府,她早已习惯了高睦开口“劳烦”,闭口“多谢”的礼貌作风,也不怪高睦客套,只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冬至当日,入宫朝贺后,高睦与舞阳公主如约来到了越国公府。在舞阳公主面前,越国公高松寿完全不敢以尊长自居,他带着全府老少,隆重地迎接了舞阳公主。
祭祖之时,本应按照行辈长幼排序。高松寿这个主祭,不敢贸然站在舞阳公主前面,又将舞阳公主往首位上让,还是高睦替舞阳公主推辞了一番,高松寿这才上前。
礼毕之后,高松寿表示,越国公府中,已经为舞阳公主夫妇备好了房舍,恭请舞阳公主在越国公府过宿。
如果高睦与父母亲人感情深厚,舞阳公主为了高睦,不介意在越国公府住一晚,甚至长住也无妨。如今嘛,自然是不住的。
舞阳公主也不找借口婉拒,直接摇头道:“本宫累了,要回去歇息了。”
按照“三从”的规范,女子出嫁从夫,夫家才是女子真正的家。舞阳公主的“回去”二字,明摆着不把越国公府当自家人,紫荆侍立在舞阳公主身侧,有心替她找补一二,还没开口,高睦已经说道:“祭祖之际,诸事繁杂,公主与高睦,不便给兄嫂添乱。高睦陪公主先行一步,改日再过府问安。”
高松寿本就不指望舞阳公主留宿,只不过,他这个名义上的“二哥”,毕竟是舞阳公主的公爹,面对这个公主儿媳妇,要是连个挽留都没有,那就是对皇室失了礼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