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后怕不已。
而断水身上不间断的伤,又叫人难过。
想来斩清对他真是很客气了。
明也窝在角落里胡思乱想。
晏城是滏阳的州府。晏城往南是安平县,再往南就出了滏阳到盛州,过了大盛就是木野。木野的首府也就叫木野。
人人都知道七殇宫总部就在木野,却没人能找到,这帮人就宛如地底老鼠一般,躲藏在黑暗中于世人不知不觉间就构建出一张巨网,妄图将天下囊括其中。
萧九冥是前朝皇族萧氏的余孽。
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拥有这样一股势力,他想干什么,几乎不言自喻。
斩清却怀疑,此人能在官府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其中必然也有朝廷的人支持。
不过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这些都同斩清无关。
其间有什么阴谋不重要。
萧九冥这人是谁不重要,挡了谁的路不重要,是善是恶也不重要。
他只负责杀人,
因为他欠了江砚秋救命恩情。
如果萧九冥知道了,他斩清要去木野七殇取其项上人头,所以派出手下爪牙来围追堵截,这也不要紧。
管派多少人来,
不怕死的,来一个他便杀一个。
除却十年前的一点意外以外,他斩清已经避世隐居六七十载。
像明也这般瞬间就能叫出他旧时名号的人并不多,至于明也,斩清知他必另有所图,即便他现在还看不出这小东西想干什么。
斩清二十成名天下,
那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年轻气盛,受断水煞气影响,为一点不公动气,动手,一夜屠尽山门,上下几百条人命皆死在他剑底。
到今天,他早已经忘了具体是为了什么而拔剑,甚至连师弟师妹们横死面前时,那溅在他脸上的血是冷是热也不记得了。
其间断水功劳不小,可他斩清是什么好人吗?他不这么觉得。
只是用过断水的人都会疯,虽然斩清已经极为谨慎,早在他发觉自己心性变化时,就将断水用阵法封印起来。可到今天,他与断水共处已过百年,便是再小心克制,也依然躲不过性格扭曲暴虐喋血的下场。
他并不真心想折磨断水的。
斩清的心不是石头。
修士掀开车帷,看他的剑灵,正微微佝偻着躯干,手里攥紧了缰绳。
那些压抑着的,随风消散在空气里,未曾被他听见过的痛吟声,就这么飘进来,敲打叩问着他的心脏。
他声名狼藉了许久。
欺师灭祖,
为世人不耻。
明也唤他断水剑仙,是因为上一场战火烧遍整个江湖的正邪交锋中他提着断水冲在了第一线。
说不好是为了什么,
可能只是被断水逼疯了,如果必要见血的话,他宁愿把剑指向那些淫人妻女为祸人间的败类。
所以甘心做了被名门正派们推出去的杀戮机器。
待他杀红了眼,踏上鬼泣原,将所谓天魔宗主一剑削了脑袋时,一身道袍已然被鲜血淋得艳红。
修士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拎着长剑,从宫门长阶上缓缓而下,模样同当年他走出宗门的时候也别无二致,只是那时人诘他为孽障,而此刻底下的人却尊他为剑仙。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斩清将自己锁在深山里,挖空心思将断水身上的凶煞之气封得再牢固几分,不惮于削减压制其实力,折磨他的剑灵生死不能。
连自保的实力都不再有。
直到仇家找上了门来。
斩清并无意杀人,一行五人却非杀他不可。斩清愧自己身上背负累累命债,不忍反抗,存了死志。命悬一线间,断水不得不反抗斩清的压制,拔剑削了五人的脑袋,血染林间。
斩清也因强行压制不成而遭反噬,加上围攻时受的伤,一时情况危急。断水只能护着斩清心脉,赶下山去,在力竭消散前叩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从门里出来一个伶俐清秀的青年人,眸若点漆,唇若丹朱,只是咧嘴笑起来时,就把身上的矜贵气质毁了个干干净净。
从台阶上蹦下来,一脚踹翻了斩清侧躺的身子。像看热闹一样,满眼新奇,手提着折扇在昏厥的修士身上戳戳点点。
“诶,云娘来看哦,是个小道士。”
穿蓝裙的姑娘便也从门后探出头来,脑门上冒出来一个问号,“怎么?”
“一个道士,一身血,好惨哦。”
云娘怕她这倒霉郎君惹上麻烦,从门里出来急急忙忙要拉江大走,“你管这些干什么,自然会有人清理他的。”
江砚秋却一步三回头地盯着横在门口的小道士看。反拉住云娘的袖子停步,撒娇也似地说,“他还没死,一会儿可能就死掉了,我们救他一命吧。”
云娘气得在江砚秋的脑门上狠狠敲了几下,“前天你捡只猫,大前天你捡只狗,今儿你厉害了,还要捡个人回家。”
江砚秋软声道,“可是,可是云娘也是我捡回来的啊。”
男人睁一双状似无辜的眼睛盯着云娘看,是了,楚湘云也是这个混蛋从街上捡回来。
她爹结党营私,家里男人被处斩,女儿家就为奴为娼。江砚秋把她从奴隶贩子那里捡回家,哄着宠着,让她能重新做回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还要和她结夫妻。
云娘被江砚秋看得双颊羞红,要骂又骂不出来,只好在人肩窝上又狠狠捶了几下。
“那你去跟他成亲好了!!!”
江砚秋又笑,哄着他的姑娘息怒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他是个男子,又出了家,哪里还能娶亲呢?”
江砚秋是妖精,一张巧嘴惯会哄人,又格外倔强,云娘是劝不动的,只好答应下来,又不安,怕不经意间招惹来杀身之祸。
江砚秋得着机会就让家丁抬着半死不活地修士回家去,又拿了好多银两塞给跑腿的人,叫他去请城西的孙德民大夫来看诊。
“老头儿要是不来,你就跟他说,江家的公子快死了,要想来看看我死前的倒霉模样的话赶趁早,不然就咽气了。”
云娘听着就是一巴掌拍在江大脑壳上,“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江砚秋笑得没个正型,“我昨儿气哭了他家的小药童,这会儿孙大夫可能不大想见我。”
“你怎么着他了?”
青年无辜地摊平了双手,“我能怎么着他,我就请他来看西西呀,西西吃不下东西,我好担心的。”
“人家大夫是给人治病的,你让他来看狗,人家能不跟你生气?”
“那小孩儿也是这么给我说的,让我去找隔壁张大夫。我就奇怪问,怎么张大夫治得了,你家先生就治不了,难不成是你家先生医术比不得隔壁张大夫?狗,那一定是不如人的,你家先生连一条狗都救不活,怎么还好意思在门上挂杏林圣手的牌匾……”
“我还没说完呢,那小孩儿就气哭了。”
“歪理。”云娘踮起脚去撕江砚秋的嘴巴,江公子也乖乖弯下腰给他姑娘撕着玩。
“要跟孙大夫好好道歉的。”
江砚秋摸了摸他未过门小娘子的一双酥手,笑说,“孙大夫会原谅我的,你看他今儿要是来就是原谅我了。不来我就带礼去登门谢罪,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
云娘心里一点儿不顺之气也被江大捋顺了。
时正深秋,风挺大的,在外面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