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阳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女婴,摇头。
柳溪梦便朝越叹目光坚定地说:“他说他不走。师尊,要不你收他为徒吧。仙盟的人问起来,你就说看他根骨清奇,缘分已到呗。”
“……”越叹扶额,捂胸道,“我早晚被你气死。”
大师兄饮光面容温和,神态悲悯:“救一人胜造七级浮屠,师尊不如就照师妹说的吧。”
越叹:“我救的是一个人吗,他怀里那个女婴怎么办?”
柳溪梦刚张嘴就被他打断,“哎呦可别让我再收了,这个女娃天生体弱,活不了多久的。唉,你们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做。”
李景阳暗暗抱紧了妹妹,并向柳溪梦投以可怜的眼神。柳溪梦一看就受不了,立即说:“要不然你就把他妹妹给山下的人养。”
苍梧山下就是一个村庄,村里人大多朴实无华。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越叹捋了捋胡须,沉吟不语。
柳溪梦站到他旁边,粗声吼道:“师尊!!”
越叹被吓得虎躯一震,忙说:“行行行。行!”
柳溪梦喜上眉梢,对呆愣的李景阳自吹自擂:“我厉害吧?我说过的,我会救你,就不会食言。快,叫他师尊。”
饮光看向女婴说:“我来抱。”
李景阳将妹妹小心递到饮光怀里,僵硬着身体转向越叹,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拜见,师尊。”
柳溪梦把他拉起来,说:“哎呀,不用行那么大的礼。咱们苍梧山很随便的。”
“俗子。”越叹用鼻子出气。
“师尊,请尊重师弟。”柳溪梦一本正经地说。
饮光笑意加深,忽然怀里的女婴睁开眼,饮光看过去,女婴仿佛有所感觉,对他笑。
饮光问李景阳女婴的名字。
李景阳说不知道。他逃命的时候,一个妃子求他带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块走,连名字都没来得及交代就被士兵拖走了。
饮光思量半晌,问:“万和如何?”
李景阳看了看妹妹,发现她笑得开心,用手指逗了逗她,说可以。
后来,万和被一户姓牧的人家收养,故全名:牧万和。
而在北境采药的岁颂,回来后发现自己多了个十来岁的师弟,不冷不淡道:“你可真是有善心。”
柳溪梦喜滋滋道:“那当然。”
越宜探出头问:“那我还是小师妹吗?”
“嗯嗯,他比你大一岁。”
“好吧。”越宜耷拉脸,去找饮光玩去了。
柳溪梦低头,继续给李景阳准备笔记。俩根手指敲在她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抬头,听到岁颂说:“没必要给他准备修仙的功课。”
“十四岁入道也不晚。”
“师姐,别傻了。”岁颂叹气,“就像船会靠岸,李景阳终究会回去。”
牧淮本来期待着与宿雪眠的一同出行,不曾想竟变成了温浮白,是以这会儿看见了温浮白,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怎么是你?”
这个语气让平日里对宿雪眠不大友善的风映泽都侧目而视。
牧淮说完就意识到不妥,清了清嗓子,眼神闪烁,欲盖弥彰地说:“我的意思是……”
“嗤。”风映泽笑出声。
温浮白不安地抠手指,犹犹豫豫,竟低声说:“对不起。”
这样低三下四的道歉,让对面俩人都有些不适。牧淮不知道风映泽他们是如何应对这个完全相反版的宿雪眠的。反正,他是招架不住的。
他握了握拳,让温浮白抬头,温浮白很听话,依言展露出一双微红的眼。
牧淮:“……”
风映泽作惊讶状:“哎呀,师尊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温浮白忙正色道,“不是。”
他就是,对方才牧淮的态度有些……难过。有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是为什么呢?我知道了,”风映泽跟个小机灵鬼一样,“师尊一定是在为四师叔难过。”
“我……不是……”
风映泽言辞锋利:“天呐,那可是您的师兄啊,他要死了你都不难过吗?”
“我、我……”温浮白百口莫辩,沉默了。
见他一副软柿子任捏的样子,风映泽微眯眼,正要穷追不舍地刻薄几句,“好了。”牧淮喊住没完没了的风映泽,然后询问温浮白,“你会御剑吗?”
风映泽抢答:“师尊当然会御剑了。”
又似笑非笑地问,“师尊不会吗?”
“……”温浮白嘴唇蠕动无话可说,轻咬下唇,被牧淮的手指阻止,“我说了多少遍,不准咬嘴唇。”
温热的指腹按压柔软却泛白的嘴唇,从翘起的唇珠滑到抿起的嘴角。
温浮白不禁张开唇,意识到后立刻合上,却仿佛亲了下牧淮的手指。他的脸逐渐灼红。
——他很少和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宿雪眠什么性格啊,跟个大冰山一样,就算温浮白想找人玩,别人也会因此畏惧他、远离他。
哪怕是陪伴他最久的柳溪梦,也没有这样……牧淮是第一个,温浮白也不晓得他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性子太软了,不知道如何拒绝他人。
忽然,一旁的风映泽恶狠狠地说:“够了没,还走不走了?”
牧淮放开温浮白,神色如常地说:“是谁方才一直说个没完?”
“反正不是我。”风映泽招来曦和,脚轻踩上去,迅猛而飞,“跟上!”
牧淮收回目光,看向温浮白,温浮白也抬起头用清澈的眼定定地看他,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咽泉拿出来递给他,浑然不觉自己有多愚蠢,真挚地说:“你用吧。”
咽泉剑由北境寒冰所锻造,一般人拿不了,须剑的主人和剑主认可之人。
牧淮摩挲着这把天下第一名剑,百感交集。他与温浮白登上宝剑,并嘱咐温浮白站好,最好抱紧自己。
温浮白缩颈,烫热的耳朵摩擦衣领,嗡嗡地应:“嗯。”
他的手指只是搭在牧淮的衣角,不敢逾越太多。所幸牧淮御剑速度徐缓,仿佛就是在照顾某个连御剑都不会的小傻瓜。
反倒是早就出发且飞速极快的风映泽受不了了,折回来佩服道:“照你俩这个速度,还玩个屁啊。”
牧淮:“你打算去那玩什么。”
“你猜?”风映泽跟着牧淮的速度,与他相距不到半尺。离得近了,他才发现牧淮用的竟是咽泉。他想起来牧淮还没有剑。
然后目光落到温浮白身上。
“我猜?那种地方你还能玩什么。”
风映泽边打量温浮白,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心知肚明还问我。”
“你们要去哪?”温浮白拽了拽牧淮的衣角问。
牧淮不太好意思说,风映泽就说:“咱们要去絮落玩。”
“絮落?”温浮白莞尔一笑,“很好听的名字。”
风映泽暗暗狡黠地对牧淮眨了眨眼睛,“那儿是出了名的好玩,师尊可要跟紧我们。”
俩剑从层岚中若流星划过,大抵飞了半个时辰,风映泽就嫌累停下休息,还不忘贬低几句,“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飞得太慢了,我这会儿就在浮生楼吃酒了。”
“我没让你回来。你这么想去,就去呗。我知道路。”
三人落在一片草野上,四下寂静,仅有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